两种力量相互抗衡,难舍难分。 八握剑源源不断散发出“反转术式”的力量,用温暖的治愈之力逼退河水的侵蚀。 但它终究只是“神明”降下的咒力投影, 在先前施法过程里耗去大半力量, 苍白的剑身正一寸寸碎裂。 河流离我只有半步之遥。 【不要、我不要……】 危机时分, 我听到有人呼喊我的名字: “泉鸟!别睡过去!” 术式被强行中止,漆黑的世界即将分崩离析。察觉到这点,水流越发凶猛,它从河床漫出向我扑来, 势必要取走我的一部分。 水母般透明的触|足点上我的鼻尖, 刺骨的寒意飞快蔓延, 我感觉面上皮肤正在失去知觉。 一只手挡下了继续深入的水流, 它柔软、颀长而温暖, 属于一名女性。 “谢谢你,已经足够了。” 女人护住尖叫反抗的我, 用力将我向反方向推去。 “拿走吧, 把我的一部分作为代价。” 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 我从梦里“醒”了过来。 手术室冷白的光线刺痛双眼,我感到呼吸困难, 口罩下一片濡湿,有咸腥的液体淌进嘴里。 “甚尔, 我好难受、喘不过气……” “早希、早希她怎样了?” 冥河之水冰冷刺骨、星空之上神明压迫感十足。脱离梦游状态, 我终于知道了后怕, 紧紧圈住小狗的脖子, 茫然发出地呜咽。 此时,眼底景色同样可怖。 病床、仪器、手术衣,到处都是漆黑的污渍。 领域成型后,咒力化为巨茧封锁空间,就算被甚尔强行解除,柏油般粘稠的残渣仍在地面蠕动。 一手紧握天逆鉾,一手抚上我颤抖的后背,甚尔看向身侧的医生: “术式明明已经解除了,她现在怎么回事?!” 领域内仪器运转正常,电子屏幕幽蓝的光芒照亮医生的脸庞,他全神贯注于其中变化,头也不回地解释说: “别紧张!我一直在看数值!很完美!手术成功了!先把她送到观察室。” …… 领域中受到的伤害反映到了现实。殷红的血液自鼻腔流出,完全染红了口罩。 好在除了这个并没有发现其他外伤,在等医生进行生化检查的空隙,我乖乖躺在病床上和甚尔了解现在的情况。 他正拿湿巾轻柔地擦拭脸上残留的血渍。 “好冷喔。” “冥河之水”的恐怖刻入骨髓挥之不去,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将甚尔的手臂又往怀里抱紧一些。 姿势不太自然。甚尔索性从床沿起身,掀开被子,同我并排躺进病床。 “马上就好了。” 青年摩挲我的脸颊,以手心以及胸膛的热度缓解寒意。接着,他托住我的下巴示意我向天花板看去。 “头抬高一点,保持这样不要动。” 有他精心照顾,没一会儿血就止住了。身处安全的环境,被疯狂污染的理智终于回笼,我努力斟酌语言,同甚尔讲述领域内的见闻。 被河水侵蚀并非毫无益处。 幽蓝色的河水是生命的本源,被称为“冥河”的它蕴含大量有关灵魂的知识。在浸润皮肤的那刻,古老的秘传直接汇入脑海。 好像精神失常者在耳边絮絮不止,没有断句、顺序不定、不讲基本语法,我绞尽脑汁进行提炼,得到的结论如下: 【在领域内吟唱《镇魂曲》,有几率引来‘神’的注意,降下‘起死复生’的咒具。如果咒力足够强大,或许能让祂的‘化身’直接现世。】 【可以令肢体再生的‘反转术式’是常人的领域,但只有‘神’有资格逆转生死。普通人使用复生术需要付出代价,被改变流向的冥河会取走身体一部分的机能作为代价。】 由两条亲身验证的“知识”,结合之前的见闻,我对“冥河”尽头的苍天大树的真实身份有了模糊的猜想。 这世间谁拥有不死的特性、术式和我相同、本体无法离开结界? ——是天元大人。 惊天骇浪在我内心翻涌,我将头靠上甚尔肩头,手指紧抓他的衣角,喃喃低语: “那个人在一次次延续生命的过程里,被冥河反复冲刷,洗去‘人’的部分,最终变成了树。作为得到承认的‘半神’,驻扎在冥河尽头,所以不老不死。” “而我……因为术式相同,被‘冥河’当成了天元的一部分。死后灵魂会被冲往树,被天元吸收。” 百年来没有除我外的继承人诞生,对继承人不闻不问,对俗世漠不关心,但时不时会送来咒具和书本让我学习,这些令我疑惑的问题尽数得到解答。 面对“冥河”强大的吸引力,那些作为自然者的“继承人”或许早在娘胎成型的那刻,就被“回收”了灵魂。 唯有我因药物催发,后期觉醒方才幸免于难。 而如果记忆的确和灵魂挂钩,天元能通过侵蚀灵魂获取知识。 那让我多活些时日,在外生活同各种术式碰撞,使术式得到进化再“回收”才是最好的“养育方案”。 难怪离家后,我仅听闻“禅院家”组织搜寻,却不见天元背后的“天内家”以及咒术高层的身影。 ——那个人会尽所能纵容我的成长,通过我满足他对外界的好奇。 所有命运安排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被安排直至死后的命运听起来无比残酷,好在我这样懦弱无能的人,只能考虑活着的事情。 意识到咒术界的压力并非想象中的大,我反而偷偷松了口气: “太好了,甚尔不用那么辛苦了……” “能平平安安和你一起老死,这样就够了。” 想要从萦绕我的阴影中逃离,在死之前,专注和我的小狗、我的丈夫享受幸福的生活。 和心怀朴素愿望的我不同,甚尔安静地听着,危险的想法脱口而出: “如果死的人是天元,那你是不是可以取代他?” 对方可是平安时代活跃至今的术士,就算以防御的“结界”著称,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好不容易和好如初,我可不想看到甚尔浑身鲜血的样子! 一把抱跃跃欲试的甚尔,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我自下而上注视那双碧色的眼眸,真心劝诫道: “的确,要是变成大人物,就可以给甚尔最好的生活,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但变成树,就没法抱甚尔了吧?” “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但天元还是算了……” “行吧。” 他不满地如是嘟哝,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甚尔轻轻抚摸我脑后,眯眼打量我的鼻尖,询问道:“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鼻子呢?能闻到味道么?” 鼻腔内的残血凝成血痂,呼吸时会因为干燥产生些许疼痛。我埋首在甚尔脖颈,能嗅到洗衣液干爽的皂香,以及他特有的气温。 “虽然淡了很多,但是能闻到。” “冥河”收取了部分嗅觉作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