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么想来,这人似乎对自己极为了解,黄药师的眼神一瞬变得晦涩。 这一次,他不禁好奇究竟什么样的背景才会让她在如此变故下依旧冷静如斯。莫说是女子,即便是男子在这种境遇下也会有片刻的不知所措,这人却不像一般的女子那样大闹也没有表现出对敌人应有的愤怒或是怨恨,而在知道能治愈之后,脸上更是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仿若一切不过是梦境,梦醒了…… “等很久了吗?”不知道黄药师什么时候进来的,冯蘅歉意的说道。 “上药吧。” 忽然柔和的声音使得两人同时一愣,随即这份恍惚在黄药师的动作下,消散无踪。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黄药师如此温和甚至有点温柔的声音吧,冯蘅抿起唇,那声音意外得让人感到心安。 这一次上药不必之前,两人离得更近,彼此间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也许,什么时候呼进的气便是对方的。 “你,”呼吸的缠绕,冯蘅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口中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不会麻烦到你么?”依黄药师所说,至少十日之内她是出不了这间农舍。 “你有急事?” 这样的话让她怎么接?冯蘅暗暗苦笑,对方的语气倒像是她急于摆脱他,巴不得他走人。“如果……” “我说过的话会负责到底,你无须担心。” 冯蘅默然,“好。” “吃饭了。” 愣愣的接过黄药师递过来的碗筷,冯蘅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运还是不幸,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但能治还享受到了东邪做的饭菜,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见冯蘅不吃饭光顾着恍神,黄药师皱了皱眉,“怎么了?” 心中的想法是断然不能对黄药师明说的,冯蘅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接着,在黄药师的注目下开始用饭。 “对了,我能问你个事吗?”吃到一半,冯蘅忽然出声对还滞留在屋内的黄药师说道。 “什么?” “这附近有竹林吗?” “竹林?” 点点头,冯蘅解释道:“我想麻烦你帮我做支笛子。”如果没有失明,她还可以找他帮忙拿些书消磨时间,可是现在,也只能这么麻烦。她可以心平气和,却不能够接受无所事事的吃饱喝足就睡,醒了再吃再喝。 “没有吗?”得不到黄药师的回应,冯蘅虽然失落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又道,“没关系,不过是用来消遣罢了。” “我知道了。”这时,黄药师却接话了。 “嗯?”疑惑的看着黄药师的方向,冯蘅不解的轻咦一声,但后者彻底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七天…… 冯蘅暗暗叹了口气,把空了的碗筷还给黄药师,“谢谢。” 默不作声的收起碗筷,黄药师转身走向门口,越过门槛时回头对冯蘅说道:“你好生歇着。” 将被角掖好,冯蘅应了声“嗯”。 然而出乎冯蘅的意料,当日下午黄药师便送来一支笛子给她,触手间不像是自己削刻的,倒像是新买的。 “你下山了?”抚着手中的竹笛,冯蘅抬头问向黄药师。 无视冯蘅的问题,黄药师转而提醒道:“试试。” 闻言,冯蘅十指摸上笛孔,试了几个音节后,一首熟悉的曲子带着几分干涩缓缓流淌而出,不是别的,恰是黄药师所擅长的那首碧海潮生曲。 把心头的诧异压下,黄药师静静的站在旁边听冯蘅的演奏,脸上的表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柔化,淡去了几分冷硬。 “音质不错。”一段完毕,冯蘅放下竹笛,赞道。 这边地处偏僻,黄药师能找到集市并买上一支已属不易,定然不会是什么精品,能有这般音质确实不错。 “你也会这首曲子?”质冷的声音听不出其中的情绪为何,黄药师问得没有任何波动,显得随意至极。 把玩着手上的竹笛,冯蘅微仰起头,回了黄药师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那日你在城门口吹过,我记下的。”碧海潮生曲她是能听得出来,但是,真的记下确实是城门口相遇的那次。 只一遍便能记住了么?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探究之色,黄药师没有继续相问,“你若有事,便唤我。” “那麻烦你了。” 得到可以解闷的竹笛,冯蘅躺在床上也不做别的,只是整日乐此不彼的吹奏,曲复一曲,皆为碧海潮生曲。 按理说,冯蘅既然懂得吹笛,便不应只会这一曲,若说是练习新得的曲子而反复的话,那么,虽然开始是照搬没有自己的感情因素,有些刻板,但在三遍之后,已然有了自己的风格,不再是单纯的只求一个音节不错的吹奏。 纵然心有疑惑,然黄药师不是个喜欢探人隐私,非要把什么话都挑明的人,也就任冯蘅继续反复的吹,更未表示过自己的不耐或是被打扰的不满。 这事放在冯蘅失明之前,黄药师的疑惑大约是可以觉察到的,但是,失了一双可以观察细枝末节的眼,即便她再心细,也是感觉不出的。 目前,两人的接触也就上药和用饭时间,而且大多都是玩沉默,因此,冯蘅对黄药师的认知并不比以前多多少。 有疑问的不开口,不知道的没有感觉,这疑惑便一直存在了某人心底,到最后终成了一个谜。 平淡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冯蘅拿着笛子预备着如前几日一般吹奏的时候,有着良好音质的箫声远远传了进来,不消说,这人定是黄药师无疑。 靠在床头,冯蘅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唇边溢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容。这个时候,闭不闭眼,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区别。 重复的第二曲? 心下一动,冯蘅执起竹笛,相同的曲调随之合起。 果然…… 听到和自己吹奏的一般无二的笛声,黄药师顿时确信了心中对冯蘅的猜想,点点笑意染进双眸。 这人是遇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么? 不清楚黄药师的箫声忽然间掺的愉悦,冯蘅遂将自己这边的笛声转了个音,以轻柔承对方的愉悦。 笑意一瞬揉进眸底,黄药师接着变换曲子的旋律,身后的那道笛声依旧不紧不慢的紧随其后变换,始终不曾落下半个音节。 一曲终了,冯蘅躺在床上轻微的喘气,眉眼间有着几许倦意。下一刻,一首较为轻缓的曲子再度响起。 “原来……”近似梦呓的呢喃一声,冯蘅挂着浅浅的笑容在舒缓的箫声中沉沉睡去,嘴角上扬。 望了眼木门,黄药师收起手中的玉箫,站在溪水边,久久的伫立。 自从那日一箫一笛合奏之后,冯蘅每日的消遣变成了每日的追逐,黄药师吹的什么,她就合的什么,这样的变化虽然累了点,乐趣却是多了。当然,也不都是冯蘅被动合曲,偶尔,冯蘅会先黄药师一步改换旋律,挑的尽是难转容易改变主旋律的地方,同样的,黄药师都一一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