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嗯。” 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漆黑,冯蘅下意识的皱起了眉,一只手掀开身上的被子就欲往外走。下一刻,“嘭”的一声,冯蘅摔在了地上,懵愣中才惊觉腿上传来的痛楚,一瞬有些恍惚。 “嘎吱!” 冯蘅抬起头,朝着门声看去,耳边传来一阵低不可闻的脚步声。“是你救了我?”门被推开后,冯蘅感觉到有股暖暖的光线划过脸庞,让人舒服得想要把眼眯起假寐,垂在地上的手不由攥紧,也忘了起身。 “醒了?”来人并没有回答冯蘅的问题,只是淡淡的问了声,平淡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冯蘅会在这个时候清醒。 平板而又清冷的嗓音,在冯蘅的认知中唯有一人,那便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黄药师。“现在是什么时辰?”抬起手搭上床板,冯蘅迟疑的问道,低缓的语气有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音。 脚步一顿,黄药师几步来到冯蘅身边,一手搭上她的脉,清黑的眸子对上的是一双木然无光的眼眸。 冯蘅咬了咬唇,重复问道:“什么时辰?” “巳时。” 搭在床板上的手霎时紧紧扣在边沿内,冯蘅别过头,一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看了眼冯蘅,黄药师站起身慢步到桌旁,同时放下手中一直拿着的碗。 各占一处的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上半句话,屋内立时变得静谧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而冯蘅那绵长起伏不定的呼吸声则爆出了平静表象下的波澜。 “我这双眼,”沉默半晌,冯蘅终于开了口,“算是……废了么?” “没有。”黄药师的声音依旧清冷,没有所谓的安慰也没有所谓的温柔,“不过是药物所致,不出十日,我便让你复明。” 闻言,冯蘅强压下内心涌起的震动,缓缓转向黄药师,“你说的是真的?”面对突然的失明,即便是她所受的教育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如今能够恢复,难免也会激动。 疑似质疑的话,黄药师拢起了眉,“我又何须骗你。” “抱歉。”知道自己的话有些惹对方不快,冯蘅轻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可是,我身上并没有诊金可以付你。” 端起桌上的碗,黄药师回到冯蘅身边,“喝药。” “嗯?”不明黄药师的药是指什么,冯蘅撑起床板,才直起脚便又跌回了地面。 “不想自己的脚以后都不能走路,未来半个月好好做你的病人。”搁下药碗,黄药师伸手抱起冯蘅将她平躺在床上,然后把药重新递给她。 这一次还真是输得惨烈,冯蘅自嘲的暗想。 原本,一切都按计划那般进行的顺利,小守也成功的把三人引到别处让她先走,只是谁都不曾想到在前面还有第四个杀手在等他们,而且还是个擅于用毒的。先走一步的她自然毫无胜算,当下便遭了对方的毒,一个不慎从山崖边滚了下去。那会她还以为对方用的是和自己一样能模糊视线的药粉,却不想是真正的毒。 “谢谢。”虽然眼前的这人未必在意的谢意,冯蘅还是礼貌的道了个谢,然后接过对方端来的药碗,“对了,我那弟弟你可曾见到?”没了她的拖累,小守应该能解决那三人,不过那第四个杀手…… “是你,我自然会管。”那日,不止是冯蘅和小守遇上意外,黄药师同样遇上,只是,他的对手不是杀手而是夏厚延的管家柴言。所以,两拨人其实离得并不远。 听到黄药师模棱两可的回答,冯蘅喝药的动作停了下来,诚恳的对他说:“如若先生知道,还请给我个准数。” 在冯蘅的耐心等下,黄药师终是作了回答,“我见到的便只你一人。” “是么。”说不上失落,黄药师原就走在他们前面,能救下她已经是种运气,当不会再回头去看小守是不是落在后面,受不受伤。“这里是哪里?”喝完药,调整完心态,冯蘅开始关注自己的处境如何。她相信小守会平安无事,至少不会比她更差,他们,总会再见的。 “一处农舍。” “农舍?”药碗很顺手的还给了黄药师,冯蘅疑惑的喃道,“那这里的主人呢?” “没有。”把药碗随意的放在桌上,黄药师又从上面取下早就备好的伤药和碗,然后一阵捣鼓。 既然是农舍又怎么会没有屋主,多半是被这人搬走的。当然,冯蘅是不会这么问黄药师的,“你在做什么?”觉察到脚上一凉,冯蘅连忙问道。 “敷药。”此刻的黄药师正坐在床边,低首替冯蘅上卷裤脚,无比自然的语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是你以为脚上的伤只凭喝的几口药便能痊愈?” 黄药师这么一说,冯蘅才感到脚上是有那么一块被包扎过的地方。“我自己来。”虽然看不见,冯蘅还是感到了一种尴尬,对黄药师的无视礼教更是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够了吗?”把裤脚卷至伤处上方,冯蘅询问出声。 “再往上一点……够了。” “夏厚延派人去找过你麻烦吗?”也许是短暂的失明,也许是赤脚的尴尬,总之,冯蘅第一次没话找话,不想陷入安静的气氛中静等。 “是他的人伤了你?”黄药师并不知道柴言是夏厚延的管家,却也猜到对方是夏厚延的人,冯蘅的伤也就不难推测。 “嗯。”想了想,冯蘅还是打算把实情告知黄药师,“不过,是杀手。” 轻哼一声,黄药师不再说话。见此,冯蘅也断了继续和他扯聊的念头,就这么静静的等敷药完工。 “这几日不要妄动,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包扎完伤口,黄药师嘱咐道。 “我知道了,谢谢。”只能躺在床上等候一天又一天的日子过去么,冯蘅轻轻的拽着床单,点头应道。 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冯蘅的小动作,黄药师拿起替换下来的布条和碗,“等会,我再过来。” “嗯。” “不要关门。”关门声起,冯蘅突然对黄药师喊出声。 目光在冯蘅身上流连几许,黄药师依言把门推开,然后迈步而去。 若是让那些人看到她现在的脆弱,怕是又该闹腾了,而那人,不知道是会欣喜还是更加苛刻呢? 觉察不到黄药师的存在后,冯蘅伸出手,在能感到光线的地方张开五指,幽幽的想道,表情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对着房门轻叩几下,黄药师端着药走了进来,一幅安静且宁和的画面映入眼帘。 冯蘅半躺在床上,头侧向门口,眼微阖,似在沉睡。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散乱在被褥间,几缕覆在脸上,别有一股慵懒的风情,然而那探出被褥拽着床单的手却暗示出了冯蘅睡得并不安稳。 倚在床边,黄药师没有立刻叫醒冯蘅,看向对方的目光暗得有些深沉。 对于冯蘅,黄药师是欣赏的。世间女子繁多,他见的也不少,但如冯蘅这般会让他注意的却还是第一次。酒楼的初见,这人一语便将自己的意图道破,随后的坦然都叫他对她起了一丝兴味。再见时,他居然在这人脸上看到对自己由始由终的信任,若放在相熟之人身上倒不足为奇,但两人不过是照了一个面的陌生人,便有些怪异。第三次,他见到了这人的理性还有不经意间的护短。第四次,虽然并不明显,但他还是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中感觉到对自己的躲避,仿佛已经知道自己是谁,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失望,失望于自己的高看。但是,很快的,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遇事从容,应对冷静自持,擅于利用周围一切可利用的人或事为自己谋后路。若他没有料错,那日在城门口,这人应该在暗处等自己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