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上皇来了,可似乎也没有温善什么事了,她已经履行了对小郡主的约定来参加她的册封仪典,而自己还需与监察御史叶明珠一同商议巡视之事,便先行离开了。 邺婴之盘着高髻、簪以珠翠首饰,身穿层层压叠的广袖上衣,再围以宽大拖地的厚重裙子和外穿一件广袖大衫,显得端庄、稳重。腰间挂着鱼符袋和禁步,珠翠的碰撞声时刻提醒着她举止需端庄优雅。 若非许王府的家人在身边,邺婴之怕是早就兴冲冲地跑到外边候着的官员堆里去找温善了。 她虽然让阿元威吓温善不许来,可心底里还是有些期盼她能出现的。在经过第一座大殿时,便瞄到了那让她又气又喜的人,心里哼了哼:“算你识相!”却生出了一丝迫切来,希望仪典快些结束,她好伺机让温善认错。 不过仪典结束了,她却只能看着温善随着一部分人流散去了,为此急得她直跺脚。 “婴之,你做什么如此失态?”许王低声呵斥。 “没什么。”她缩了缩脖子,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看得许王以为她不满意今日的册封。 “阿翁来了,待会儿若是见到了阿翁和姑母,可得露出笑容来!”许王叮咛道。 话刚落音,女皇似乎和太上皇谈完了话,俩人一同从偏殿走出,众人纷纷垂首行礼。 邺婴之和许多鲜少见太上皇的皇族子弟一样,轻轻地抬头偷看。目光只看见一部分绛纱袍和玄色衣裳,不过绛纱袍只有皇帝可穿,所以这俩人分别是谁便一目了然了。 忽然传来一阵开怀的笑声:“仪典已经结束了,在这儿的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再拘于礼节了。” 邺婴之这才能光明正大地抬头看太上皇,对于这神出鬼没、禅让后的性子十分阔达,可脾性有时候又阴晴不定的太翁,她心中的敬还是大于畏的。 太上皇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扫过,虽然已经年过七十,可目光依旧锐利和深不可测。让许多皇族子弟都不自在地撇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当发现邺婴之凝视着自己时,太上皇一愣,旋即笑问:“我记得你叫婴之,封号是什么来着?” “怀宁。”女皇回道。 太上皇恍然大悟,而许王等人的心中掠过一抹异样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见邺婴之走到了太上皇的面前,高兴道:“嗯!” “谁让你站出去的?!”许王等惊慌得在心里训斥了她好几遍,如此唐突,会不会惹得太上皇和女皇不悦? 太上皇笑了两下,道:“怀宁在舒州,舒州……也有不少名胜古迹,倒也算个好地方。” 邺婴之忽然想到,舒州便属于淮南道,正是温善巡视之处。她内心有个大胆的想法随着太上皇的声音而越加膨胀,直到她鼓足了勇气道:“太翁,姑祖母,婴之有一事相求!” 众人大为吃惊,这邺婴之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听闻的都只是她闹出的笑话,更没听说她在太上皇、女皇面前露过什么面,如今她哪来的胆子敢向她们提要求? 女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说。” “我、我想……”邺婴之到底还是没能一鼓作气,不过很快就再次鼓足了勇气,“我想出去游历。” “嗯?”许王瞪大了双眼,呼吸粗重了起来——她这求的是什么事?!先是拒绝他为她说亲,想要考科举,如今又想出洛阳游历? “游历?仔细说说。”太上皇也来了兴致。 “太翁和姑祖母常说,我们虽身为皇族,但切不可忘记根本,民为国之根本,而民生事关天下存亡,为此我们需常以天下为己任。若不外出游历,便无法体察民情,不能体会百姓之疾苦……故而想请求许我外出游历的机会。” 后面的议论声渐渐多了起来,仔细辨听便能发现反对和质疑的声音多于赞同的。太上皇蹙眉,许王见状忙上前道:“这孩子天性顽劣,平日里便不大安分,没想到竟有此等胆大包天的想法,这是臣没把她教好,请阿翁、姑母恕罪!” 邺婴之也很是紧张,许王说她不安分,她的心里别提多委屈了,但在人前可不能反驳,免得被人说失了孝道。 “你们何罪之有?依我看,她逻辑清晰、有理有据,又能说服我,即是如此,何来的胆大包天?”女皇道。 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停了下来,他们发现太上皇的目光已经不在他们的身上扫过了,而是注视着邺婴之,面上露出了一丝长辈的慈祥笑容来。 “婴之今日所请,也是我近来所琢磨的,你们大部分人出生之际便已经住在了富丽堂皇的府邸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平日除了读书,便是逛勾栏瓦舍、打驴球、踢蹴鞠、看相扑,声色犬马,好不快活!”女皇沉声训斥,连平日被她所看重的皇族子弟也无法幸免。 被说中的皇族子弟内心戚戚,看向邺婴之时的目光带着一丝埋怨——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被训斥。 不过当女皇决定让他们也一并外出游历时,他们就再也顾不得埋怨邺婴之了。 许王府的众人回到许王府,而许王冷着一张脸,没有理会众人便回了自己的住处。邺婴之的众多兄弟姐妹的脸色也不大好,只有她又喜又忧,喜的自然是女皇答应了让她外出游历,忧的则是她心中还是有自家的人的,他们不高兴,她也很难没心没肺地笑出来。 “阿姊,我今日做错了吗?”邺婴之问道。 邺纯之笑了笑,道:“不能说是你做错了,但今日你确实冒失了。” 邺婴之虚心受教。 邺纯之道:“且不管你想出去游历之心是何时有的,但你今日说出来之前,你没跟我们商量过,这是你不信任我们这些家人,认为我们兴许会阻挠你——” 她顿了顿,想到许王的确会阻挠她,但这不是重点。 “这很是伤人。我知道兴许是爹他们不让你入仕,以至于你心中有了芥蒂,故而此事才不跟我们商议。不过这也都是其次,重要的是你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说辞,以至于所有已经受了册封而又无功名的兄弟姐妹被姑祖母训斥,他们必然会记恨于你。” 说到此处,邺纯之的目光柔了下来:“你这性子得罪了人,被人暗中报复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如何防范。” 邺婴之默然,心里也开始反省。邺纯之的一番话说的极是,是她欠缺考虑,也受之前的事情刺激,以至于并不信任他们。 “不过有件事你说的对。”邺纯之又安慰了一下,“你今日的这番话看来是说到了姑祖母和太翁的心上去了,她们怕是早就有了此打算,所以今日就顺势提了出来。这样也好,不必终身禁锢在这座城中……” 后面的话邺婴之有些听不懂,不过邺纯之也没多解释,便让她回去做好被许王训斥的准备。 邺婴之除了有些内疚,却并不后悔自己这么做,她恨不得立马跑去向温善得瑟:你不让我去,可我还是被准许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