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百年过去,此人一直将自己的神魂和修炼不断用功法压抑,然而吐纳循环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此此人愈发强大起来,却仍然没有到达最巅峰的状态。” 明尘忽然笑道:“我说到这里,有些人应该已经猜了出来,不错,她如今就在天衡宗,是你们都不知道的那位尊者。我与她相比,如同婴孩与成人相比,她灵力之强大深厚,在我看来,能直接灭杀狐王。但她长久压抑,时间也太久,恐怕只能出手一次,便会陨落,所以,百年来我宗发生了许多事,都没有让前辈出手,正是因为还没有到那最危难的时刻。” 霜云却道:“在天衡宗?她是和初代宗主同时代的强者么?是哪位长老?” “不,她不是天衡宗人。是你心生羡慕,很是崇敬的人。” 明尘故意要霜云去想,霜云沉思片刻,忽然惊了惊:“是定海宗人?” “是定海宗宗主,定海。” 饭堂里鸦雀无声,忽然,爆发出一阵极强烈的呼叫。 “啊——什么?定海宗宗主还活着?是那位定海宗宗主?不是说已经全都覆灭了吗!” “师姐!这么大的消息!你怎么在人吃饭的时候随口说出来了!” “宗主!之前我们从未听人说过!怎么忽然提起来了!难道是到了那危难时刻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也顾不上什么宗主的威严,也顾不上吃饭,若不是珍惜粮食的规矩还在,这群人就要鸡飞蛋打把饭都洒了。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群弟子把饭装好端起来,都拼了命地往明尘处挤。 程锦朝急忙转身道:“了不得了,你怎么把这样大的消息随口说了?好些弟子还没吃饭呢!” 明尘笑道:“我看出关的弟子都出关得差不多了,人心又惶惶起来,我才要劝勉大家不要怕,我们很有底牌呢。” 这哪里是要定人心的举动?程锦朝不由得心想,这分明就是把家底都告诉儿女们,就差把“我们到了最危难的时候”说出口了,把底牌摆出来这是做什么?可见接下来将有极要紧的大事呢! 她本要推搡一下各弟子,但想想自己的立场,还是推了一下霜云。 霜云这才想起她身为侍剑弟子的责任,忽然跳上一条桌子大喊道:“别挤了!你们这是要闹什么!要欺负宗主了么?宗主既然告诉大家这么要紧的事情,接下来一定还有话说,你们闹起来,还有什么法度可言!都坐下!” 她很是威严,冷漠地把话扔出去,众弟子也从兴奋和震惊中回过神来,等明尘发话。 明尘在被拥挤时才显露她作为盲人的无助来,也不知道被谁喊着挤到这里,也不知道是被谁抢着拉到那里,她并不摆架子,知道众弟子都是情绪激动才失了礼数,此时也平静地掸了掸被挤皱了的衣裳,笑道:“光这一个消息,就让你们把我挤成这样……” 拥挤得过分的弟子急忙起身行礼道歉。 “那师姐,是还有什么更重要的消息么?难不成荒山宗初代宗主也活着?” “这倒没有,”明尘抬手把程锦朝拉走,“我到时候告诉你们。” 众弟子也都行礼送别,并没有再拥挤。等人一走,才叽叽喳喳地激烈争论起来。 明尘在宗门中,是晚辈,先前虽然冷漠,却也因为是“师姐”而颇被人亲近,所谓弟弟妹妹们,就很容易失去分寸。做了宗主,又柔和不少,有许多人刚出关,还没有适应过来,头脑一热就拥上来,等散去,才羞赧地想着自己的失态。 程锦朝和霜云跟在明尘身后,听盲杖点在地上的声响。 明尘道:“我忽然想起,我去饭堂是要吃饭……但听见你们议论,临时插了句,结果也没吃到什么。” 程锦朝正要说自己回去拿,忽然意识到明尘捏着她的肩膀,于是便顿了顿,在这时间,霜云已经道:“我这就回去——马上就来!” 霜云一走,明尘道:“我对你说的,别与别人说。” “阿阮请说。” “的确到了危难的时刻——定海前辈撑不住了。她决意最后回定海宗遗迹看一眼,而你也知道,狐王不出意外还在那里,我们的包围圈还没观察到她从遗迹出来。我很快会安排去定海宗的事宜,霜云才修道,我不会让她去。你要跟我走。” 狐狸蓦地一惊。 “是。何时动身?我随时做好准备。” “我们的弟子们找到了所有可能的遗迹,最终确认了,狐王可能真的只差一块碎片……此去,必要杀了狐王,即便是定海前辈燃烧神魂就此陨落也要杀,若此次不能,天衡宗只有两个尊者,恐怕就再无机会了。”明尘压低声音,语速很快,明尘对她像是对自己说话,解释得很明白。 “嗯。” “我要叮嘱你的是,若我去了,真见到狐王,若机会合适,我,或许也并不会留手,即便是燃烧神魂当场死了,也是有可能的。到那时,我恐怕不能如你的愿杀你……”明尘顿了顿,程锦朝瞥见了正往这里跑来的霜云。 顾不上回答,狐狸面色一转,侧身笑着接过霜云手中的饭食:“你来晚了,我们还说你坏话呢。” “说我什么?”霜云当了真,抿着唇要看程锦朝批评她什么。 “说你是全天衡宗最最最最——最漂亮的女孩子。” 程锦朝笑盈盈地信口胡诌,霜云就知道她说瞎话了,摇着头:“你这样说,是要我夸赞你漂亮了,我不会中计。宗主,我们别理她,她仗着自己好看,便胡说起来了。” 程锦朝抬眼,看霜云把明尘推走,眼帘一垂,站在原地略一思索,竟有种呼吸艰难的感觉。 眼神微动,人却轻快地跟上了,暗自想着明尘的话,心里蒙着一层雾。 第112章 定海篇35 明尘面对定海宗宗主,那片巨大的风暴,在海上挺身而出的涛声几乎把她撕扯碎了,即便执教长老在旁,也掩不住定海起伏的心绪。定海本尊不知在哪里,唯有那一波接着一波的巨浪,好像一面面墙被巨人推倒,轰轰地砸在明尘面前。 盲人并不能见到这一切,只听得那浑厚而巨大的涛声好像巴掌一样砰砰地扇在水上。 执教长老挥手一抬,只把明尘护在里面。 明尘侧耳而听,执教长老道:“她压抑太久,如今恐怕到了临界线了!事到如今,也不知道初代说的那什么危急时刻到底是什么。” “兴许就是她占卜瞎说的,要让定海前辈有活下去的理由呢。”明尘说。 执教长老心说你这话怎么能当着定海的面说,这不是在老虎嘴上拔毛吗!但仔细想想此人杀的老虎也不在少数,只能暗自摇头,多使出力气护住了明尘。 定海却没有狂怒起来,波涛反而渐渐止息,唯有那不停旋转的风暴中还有声音传出:“你说的是,但如今即便是再好的理由,我也难以支撑下去,衰落不可避免。唯有在还活着的时候,为这人间做出件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