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了解天衡宗,是从村子里出来才知道一些。我也是意外被选中,做了尊者的侍剑弟子,但相处时日很短,我只能说尊者是我要追随的。我并不认识定平长老,因此我也不知道你该站在哪一边合适……” 生虎简直要更生气了,他可是在生气天衡宗的现状,而锦朝居然在给他出主意,看看要他站在哪一边? 跃海急忙道:“我们出来拜入天衡宗,都是要除灭妖怪的,谁能带领天衡宗杀更多妖,我们就跟随谁。不过我们现在才是外门弟子呢,妖怪来了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还谈这些,还是过来学剑,学些本事,再说这些吧!” 生虎懊恼地挠了挠头,又看看程锦朝。 程锦朝也不知他想要什么答案,她也不知自己该怎么答。她对天衡宗如今的现状是有某种侧面的微妙的直觉般的认识,可她本身是妖,说太多,万一人家说她对仙家门派挑拨离间。 最后只是提起树枝,继续教他们练剑。 生虎也跟着练剑,可脸上总写着迷惘不服气,一股非要问到底却又被跃海盯着不好开口的表情。 她怕自己始终盯着这样坦诚热烈的表情,连自己也要被影响了,索性花了些时间认真想了想,等两位少年告辞时,才终于想好了按自己的立场该说的话:“那天教化道长对我们说,修真即是道心,道心即是力量。我们来天衡宗是为了得到力量,得到力量,就要明确自己的道心。我想,即便是没有什么厉害的大人物罩着,道心坚守,也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力量,反之,若是违背自己的道心,哪怕有了大人物偏袒,恐怕也走不长远……” 罩袍下两条蠢蠢欲动的尾巴交缠在一起,矛盾的念头在她心里浮动着,仿佛两朵飘在头顶的云,一白一黑,交织角逐,互不相让。 如果是这样,她自己的道心呢?那样矛盾,那样艰难。 她幽幽叹一口气,面对二位少年,真诚道:“但攀附,我想也没什么错,只是为了更好地生存在天衡宗……但出于良心,我要交个底,和我做朋友,恐怕并不算攀附明尘尊者,对尊者来说,我……实在微不足道,应该没什么用……” 跃海苦笑,生虎却眼睛亮了起来,挠挠头,半晌,想说什么,却没好意思说,转头拉住跃海走了。 两少年走在路上,生虎道:“我想通了。” 跃海笑道:“明明是教化道长早早就说过的事。” “是我自己钻牛角尖,被那明光吓住了。不就是拔出斧头么?有朝一日,我也能的,为什么非得去投靠谁呢!” 生虎豪气干云,一挥手,仿佛把天地都笼到手心里去,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扎好步子打了一套拳,只感觉通身清爽,跃海笑着摇摇头:“衣裳又弄脏了。” “明天我们还来找锦朝学剑。”生虎下了结论。 “你今天愣头青,说了那些胡话,人家不恼就不错了。” “她这样坦诚,叫我觉得明尘尊者这边更好。” “说得好像你知道定平长老那边是什么样子似的,那边人很多,这边只有锦朝一个。” 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程锦朝坐定,默诵一遍心法,吐纳微弱的灵气,让自己两条尾巴徐徐收拢回去,坐定,默然思索起来。 那枚刻着锦朝与明尘名字的玉符在手心被她摩挲得温热,放在桌前,她久久注视着明尘二字,感知自己内府中微弱但相逆的一金一黑两股灵力正缓缓成型,各自蜷缩一边,警惕着彼此。 她忽然用手心盖住玉符,闭上眼,想念着她还在家里的纯粹的时光。 闭上眼,她娘亲沉静的读书声就在耳畔回响,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变回狐狸,正要往外跑,母亲忽然推门进来,她猝不及防地用原形迎接了母亲。 她骤然意识到自己是妖,和母亲不同,她立即蜷缩起来,东躲西藏,甚至要用爪子推开米缸的盖子钻进去,慌乱得尾巴都被炉灶的柴火烧焦了个尖。 她好像一只误入别人家的黄鼠狼,躲闪着主人的棍棒,四处躲闪逃不掉,她呜咽着闭上眼。 可母亲轻轻拽着她的后颈把她抱在怀里。 “不用怕,我不会把你当别的妖怪。” 母亲的音容笑貌忽然变成了明尘尊者,明尘在一片黑暗中,手指带血,侧耳倾听她的心声,最终告诉她:“我不会像对待别的妖怪那般对你。” 她抚摸过玉符上的纹路,用指腹深深记住。 她想,那些外门弟子所担忧的事全然不对,什么定平这边与明尘这边的争斗……说到争斗,总得是一个派别与另一个派别才好。 明尘这边,似乎并不愿意争斗。 因为甚至没什么人。 有些时候,她僭妄地揣测明尘的处境,在了解别人如何想象明尘时,她忽然觉得,那位所谓众望所归强大偏执的尊者,寂寞得万分苍白。 独自一人的屋子,听一只妖分享心事。 她想起那天晚上窗边为她这只妖专门亮起的灯,灯光照着明尘瘦削的面孔,义眼中折射出灯火的余晖——而这点光,从不属于明尘。 她有万分之一微弱的念头细声细气地庆幸着她是妖,妖是必须被除掉的,明尘有责任也有义务来杀她。 这份必须杀与被杀的关系连结了她与明尘。 不必再言明。 她默诵一遍心法,按下心中的一点春风。 可湖水仍被吹皱,波纹在尾巴梢荡漾,焦黑的一抹,悠悠,悠悠地晃了晃。 第21章 天衡宗09 外门弟子的生活可以说是简单无趣,是程锦朝这样镇定自若的人也觉得有些寡淡,等她能顺利完成每日的砍柴任务时,她就被派去担水,那水不是凡水,而是净泉,携带地面源源不断的灵气。净泉还在水源的时候,重得仿佛一整块铁砣,捞也捞不起,只能用特制的勺子去挖,一勺一勺挖出来,仿佛挖出金子似的,迫不及待地捧着放进桶里,才能轻省一点。 但净泉又格外调皮,还在勺子里的时候,活泛得四处飞溅,每次担水,总少不得被浇得脑袋和脸上都湿淋淋一片。 一桶水要费大半天工夫才能取出半桶,再担回去,着实比砍柴费力太多。 但担水的外门弟子多比砍柴的更有悟性些,这些净泉中的灵力泼洒就泼洒了,还能感悟灵气。 她才来的时候,跃海主动承担了她的任务。就像她砍柴第一天,是生虎用自己多余的给了她,跃海也打算这样做。 程锦朝认真地答应了,也做好自己完不成头一日任务的准备,没想到才把勺子伸出去,就像是舀起普通的一勺面汤似的利落。 跃海:“啊,你好大的力气。” 程锦朝:“不……我并不感觉它很重。” 跃海立即明白她无形之中摸到了什么法门,或许就是要外门弟子担水的苦心!他立即示意程锦朝继续舀水,清澈的宽阔的湖面上如镜般静止,湖边弯腰趴着一群铆足了劲儿的少年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