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兰立定在原地,双眸与方灵轻对视了良久,终于轻叹一口气,道:“你当然不可怖,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对你不尊敬。” 最后那句话一入方灵轻的耳,方灵轻只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她早就应该猜出来的真相。 “你之前说你现在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吗?” 危兰毫不犹豫、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又捏了捏自己指尖渗出的汗,似乎很镇定地观察起了方灵轻的神色。 假若是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之下,方灵轻听到危兰此言,十有八九会不知所措,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甚至大概还会立刻走出这间屋子,暂时不再与危兰见面。 然而对于这个答案她既早已有了隐隐约约的预料,她如今竟能较为平静地接受。 虽然,这个“平静”也只是相对而言。 但她此时脸上确实没有出现太过于明显的表情波澜。 危兰反而更不能放心,谁知道轻轻这会儿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呢?便忍不住紧接着问道:“你讨厌我喜欢你吗?” 仿佛是害怕方灵轻说出自己不愿意听到的那个回答,是以不待方灵轻开口,危兰已抢先道:“就算你讨厌……但你之前答应过我,你要先试着去了什么是真正的‘爱’,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危兰这番话的语速很快。 然而她的语气里则藏着几分若隐若现的委屈。 当方灵轻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愣住了。 明明这段时间自己莫名其妙被疏远,应该委屈的是自己才对。 她蹙着眉道:“我哪有讨厌你?你不要倒打一耙。我……我……哎,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吧?” 危兰道:“当然是。” 方灵轻道:“永远都会是吗?” 危兰不敢立即回答,沉思了一会儿。 对于别的事情,危兰一向不去考虑失败的结果,但在这件事上,她却终究不能做到万分的自信,因此她之前就常常忍不住思索,假若方灵轻最后还是拒绝了自己的心意,自己能够忍受和方灵轻的关系变到冰点吧? 不能。 哪怕是做朋友,也比做陌生人要好。 那么如果方灵轻能够接受自己的心意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会只有一种。 它们可以同时存在,不会产生矛盾。 是以,危兰郑重地颌首,道:“会,我们永远都会是朋友。” 方灵轻道:“既然如此,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会做到的,我会去试着了解……然后给你答案。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不许再躲我、避开我。我们从前是怎么相处的,今后就还是怎么相处。” 危兰听到这儿,又怔了须臾,旋即徐步上前,缓缓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再小心翼翼地握住方灵轻的一根手指,轻声道:“这样也可以吗?” 方灵轻道:“很早以前就可以,现在当然也可以。” 危兰终于展颜一笑,这下没有顾忌地握住了方灵轻的掌心,道:“轻轻,那我想知道,如果你发现了别的朋友也喜欢你,你会同样不抗拒他们的接触吗?” 方灵轻愣了愣,便立刻道:“你不要想多了。我们以后还得一起修炼《六合真经》呢,总会互相接触的,我只是看不惯你这样瞻前顾后的。” 危兰笑道:“好,我明白。” 方灵轻道:“那我们就明天再聊吧,你不是说你要睡了吗?” 危兰依然微笑道:“好,那我真的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整个夜晚已过去了一半。 方灵轻却彻底没有了睡意,她目送危兰的背影逐渐走远,直到走进了隔壁的屋子,在她的视线里消失,她这才又仰起头,看向了夏夜里的繁星明月,索性踏出几步,来到庭院之中。 深夜里偶尔吹来的一缕缕风摇动着绿树上那层层的绿叶,宛若她心中的思绪,亦是千重万叠,不能宁静。她忍不住思索起了危兰刚才的那个问题:如果她发现了有别的朋友喜欢自己,自己会作何反应呢? 最大的可能,是渐渐地远离对方? 想到这儿,方灵轻心中一颤,不禁有些慌张,又立刻坚定地告诉自己: ——这只能够说明危兰是对于自己而言最特别、最与众不同的一个朋友,并不能代表自己会喜欢危兰。 ——自己绝对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 毕竟“情爱”那种东西那么讨厌,它只会给人带来不快。 幸好,危兰适才的承诺打消了方灵轻最大的担忧,无论怎么样,她和危兰永远都会是朋友。 危兰是不可能说谎的。 所以就在刚刚,方灵轻差一点就要立即对危兰说出拒绝的话,反正她拒绝之后,她们的关系也会仍然如初。 可惜,偏偏她答应了危兰,她如今还得去了解她早已经十分熟悉的“情爱”。 那就只有再等一段时间,自己再说拒绝的话了。 方灵轻转过身,借着月光望向了前方危兰住的那间屋子,门窗幽暗,不见丝毫灯光。 方灵轻便越发放心。 ——想必到那时,兰姐姐一开始会不悦不高兴,可过些天也就没事了。就像今晚,困意消失的只有自己,她睡得不是很好吗? 方灵轻不知道的是,在那间暗沉沉的屋内,危兰站在桌边,看着桌上那盏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铜灯,看了许久许久,同样完全睡不着,然而却始终不曾给铜灯点上零星的火。 她担心方灵轻看见这间屋子的灯光,心情会受到影响。 第160章 说书 带着暑气的风吹了一夜, 翌日黎明,危兰和方灵轻便各自收拾好情绪,与陆炳告别, 继续出发前往浙江。 那数名锦衣卫还跟着她们同行,这亦是陆炳的吩咐。 在人群之中, 她们都没有再提昨晚之事。 而接下来的一路,她们之间的相处便又自然而然地恢复到了去年末与今年初那个时候的感觉,两人无论是说话聊天, 抑或是共同练武, 偶有肢体触碰,危兰再不会顾忌避讳。 渐渐的, 当她们抵达宁波, 已是夏天的尾巴。 听说最近俞大猷与杜铁镜都在宁波。 四人再次见了面,彼此对坐, 危兰和方灵轻很快将所调查到的真相全部说了出来, 旋即道:“我们也把角田煌押了来, 俞将军倘若有什么想要问他的,待会儿就可以问。” 俞大猷思索片刻,抱拳道:“好!危姑娘与方姑娘一路辛苦, 先歇息几天吧,这件事便由俞某来处置。” 方灵轻笑道:“要打仗吗?” 她很想舒展舒展筋骨。 俞大猷笑道:“会,但没有那么快。” 一场战役的准备不会简单,危兰和方灵轻的武功虽高,但在打仗这方面, 比起俞大猷而言, 还是外行, 因此她们自然完全不去插手战场上的事, 只等着对方什么时候有需要她们的地方,她们再帮个小忙。 就在等待的期间,危兰见到了两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