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危兰与方灵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手段, 他一次次给她们下绊子,她们竟能一次次顺利化解,反而掌握了许多不利于他的线索,他的棋子已被吃掉太多。甚至到如今,她们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真正的幕后主使就是他。 一旦她们让上官震在天下群豪的面前指控于他,将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没办法,他只得先下手为强,找一个替罪羔羊。 这些年来施鸣野做事一向小心,除了像上官震那样身份地位都不低的江湖第一流高手,他不得不亲自与之联系,其余大多数时候他都始终隐于幕后,从不露面,有什么有可能会暴露他身份的证据他也都随时随地进行销毁。 而去年与上官震的会面虽然确实是一个隐患,不过幸好,那天夜里他去“抓贼”的事在官府有记录,他又特地提前与苍若说过,他曾在永川县见过一个相貌与自己极为相似之人,这就足以证明勾结魔教之人不是自己。 只要没有真凭实据,哪怕危兰与方灵轻明知他才是操纵这一切的人,又能奈他何呢? 至少在明面上,这件事就算了结。 但这仍是一步臭棋。 他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譬如说,像师敬鲁所期望的那般,先将线索指向聂阳钧,再把脏水泼向聂阳钧的身上,即便危兰与方灵轻不信,但江湖里多的是乌合之众,只要经过他私下里的一番推波助澜,挽澜帮必定会乱起来,整个武林必定会乱起来。 越乱的局面对他越有好处。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让聂阳钧开始怀疑起他,他接下来再做什么事恐怕都得束手束脚,若一个不小心再留下什么罪证,他也没法再找第二个替罪羔羊了。 施鸣野苦笑着心想,为什么自己不选择更好的方法,最终还是下了这一步臭棋呢? 天色渐亮,冷月与寒星一同缓缓落下,初升之日的光芒燃红了片片白云。施鸣野依然伫立船头,又望向岸边那一座座庄园,越来越多的江湖子弟从园子里走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其中有几个危门弟子与自己的好友说了几句话,引得其余人脸色大变。 这地方就这么大,昨夜发生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施鸣野长叹一口气,心道自己既已做了如此选择,就不能后悔,须得准备准备,面对接下来的难关了。 果不其然,约莫半炷香时间过后,如玉山庄的庄主郁啸松也听说了此事,大惊失色,沉思良久,先上船拜访了聂阳钧,说了几句安慰的场面话,随后找到施鸣野,开门见山地问道: “师敬鲁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他此时的神色比平时严肃十倍,语气亦严厉十倍。 如果这一切不假,那么施鸣野此人可称得上是狼子野心,禽兽不如,他之前居然答应与这样的败类合作,实在是大错特错,必须得立刻止损。 施鸣野默然片刻,道:“别的也就罢了,郁庄主真的相信我会与魔教中人勾结吗?” 郁啸松冷冷道:“本盟弟子也不是没有与魔教勾结的,既有先例,焉知不会有后来模仿者?” 他并未指名道姓说这人是谁,但显然意有所指。 施鸣野道:“郁庄主所说的那人的父母并不是被魔教给害死的。” 但施鸣野的父母却是双双死于魔教中人之手。 郁啸松闻言愣了一下,他对施鸣野的身世略有耳闻,听说二十多年前挽澜帮与造极峰曾有一场血战,挽澜帮有两位年轻高手,亦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妻,皆死在了那场战斗之中,而他们的独子施鸣野却从此失踪,下落不明。过了几年的时间,聂阳钧才终于找到这名故人之子,因为见他天资出众,聪颖过人,所以将他收为徒弟,养在身边。 按常理来说,施鸣野应该对魔教十分痛恨,不太可能与身为魔教羲和使的上官震有所勾结。 施鸣野道:“反正烈文堂已经在查此案,如果我真犯下如此大罪,难道烈文堂还会替我瞒着吗?可是……”他说着顿了顿,转头瞧了瞧四周,突然将声音压低,接着道:“可是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之前与郁庄主说起的那件事,都没什么不对吧?” 郁啸松面色暗沉,沉吟不语。 施鸣野继续低声道:“郁庄主,你既已见过了我师父,也见过了我,待会儿该去见一见危门主了。” 郁啸松仍然皱着眉头,半晌才道:“还是一起去见她吧,我再去和聂帮主说一声。” 言罢,拂袖而去。 施鸣野望着他的背影在晨雾之中渐渐变得模糊,遽然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父母之仇?那算什么呢?他已连自己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凭什么要为了两个死人而拒绝与造极峰的人来往,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聂阳钧与顾明波却不一样。 在施鸣野的心中,尽管他与他们二人并无血缘之亲,但他们是真真正正教养他长大的人,自始至终待他如同亲子。而这么多年来与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最近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施鸣野的心头,纵然他明白做大事之人必须心狠手辣的道理,然而犹豫许久,他终究是没法对他们下毒手。 正想着,只见聂阳钧与郁啸松又一齐从船舱里走出,两人的身后还跟了无数挽澜帮弟子。 在适才郁啸松和施鸣野谈话期间,聂阳钧已将师敬鲁所犯罪行告知给了船上众人。这件事,或许别家门派弟子还能当热闹看,但对于挽澜帮弟子而言却是奇耻大辱,他们的心情无比复杂,看向施鸣野的目光也变得晦暗不明。 施鸣野神色如常地走过去,道了一声:“师父。” 聂阳钧道:“这会儿天已大亮,江湖上的朋友们也都该醒了。郁庄主刚刚与我提议,我们再去见一见危门主,问问她接下来打算如何调查此案。” 施鸣野应了一声:“是。”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他眼中骤然浮现厉色。 ——师敬鲁,如今你有此下场,怪不得任何人,怪只能怪你对师父和姑姑动过杀心。 下了船,聂阳钧与郁啸松吩咐手下前去将危门主请来。待危兰走出庄园的大门,放眼一望,只见长江岸边的大片空地此刻竟聚集了无数男男女女,各门各派的弟子都在其中。 显然,他们都是对师敬鲁之事感到好奇,特来打听消息的。 危兰走到人群中央,详细地与众人说明了昨天夜里她所目睹的一切。 郁啸松霍地道:“这案子听起来不小,应该由烈文堂来查吧?” 危兰听他似乎话里有话,正色道:“不然呢?” 郁啸松道:“不知危门主可还记得,上次我们见面之时,我曾与你说过,待我到了小孤山以后,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谈。” 危兰奇道:“不错,但我们到达此地已有多日,郁庄主始终没再找过我,今日郁庄主却突然再提起此话题……难道这事与师敬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