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说的累了,沐芷将她扶着躺了下去。 只林心雯缓缓开口对夏念文道:“有些事本不想现在就告诉你们,只是上一代的恩怨而已,没有告诉你,只是不想你问起你亲身父母亲的故事,现在,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夏念文迟疑半刻,这一惊非常人所能接受,她望着病房内的其他三人,眼神茫然而不自知,她欠了欠身,未着一字,轻轻拉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她头发有些散乱,被夜风一吹,就更凉了,出了医院,转入一个小巷,不远处有一个工地,建筑工人还在冒雨赶工,她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憋着慌,像是吃面条的时候不小心吃下一个苍蝇,闷闷的,有些想吐。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林心雯亲生的,谁会没事去怀疑自己的身世呢?她也一直以为她妈和沐芷的母亲从不相识,更不会相交的,沐芷,想着那个名字,那张略带忧愁的面容浮现在眼前,不由自主的,她心里有些发紧,她终于明白当林心雯知道这一切的时候,知道她喜欢沐芷的时候,那异于常人的表情,那匪夷所思的态度,难怪她要说这一切都是孽缘,难怪她要说如果真的决定了,就一辈子都对沐芷好,想来终是她对沈白有些心结在的吧。 却从来高中那三年,林心雯会去关心她的各科成绩,在各科老师那唯唯诺诺地交涉,让其对夏念文照看着些,却唯独对教语文的沐芷,从未正面交锋过,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吧,一直都知道沐芷是沈白的女儿,她避而不见,没想到最后,还是会这样的纠缠。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步一步,身后不知何时跟上来一人,没有叫住她,只是和她保持着那份距离,不紧不慢,没多久,她终是回过头来,林心雯在她身后,瘦弱的身子像纸片,她站在她的身后,不语不动,也只是微仰起头看着她,长久,她抬了抬手,柔声道:“念文,回家吧。” 她想应一声,却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口,林心雯幽幽一叹,上前牵过她的手,只是南城,她们能回哪里去? 那晚夏念文领着林心雯没有回到沐芷的家,而是去了之前租的那所公寓,临到门前时,林心雯突然拉住她,“夏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念笙也不知情。” 夏念文木讷地点了点头,公寓里一片寂静,夏念笙在电台上班,席慎之也没了踪影,念文将她妈的行李简单收拾了下,洗了澡就躺卧室里了,她侧躺着,只觉得今夜特别的漫长,漫漫黑夜,似乎没了尽头,不知何时,门边依着一个人,站了许久,那些静好甜蜜的岁月早已随风而逝,她静静地坐在夏念文床边。 “念文,或许应该唤你楚楚。” 许楚楚,这名字真是陌生的紧,夏念文只觉得别捏难耐。 “我知你现在心里难受,这个盒子本来是要以后的日子才会给你的,现在,你自己打开看看吧。”林心雯放下一个黑色匣子就起身离开。 身后已无动静,念文转身,手掌覆盖了上去,轻轻开启,那黑匣子里赫然一张已经发黄的照片,是一张被剪掉的照片,照片的人神色如此相似,而另一边是一个英俊的少年,两张照片沿着裂缝,刚好拼凑在了一起。照片下是一个带锁的笔记本,锁上已经起了锈,该是有些历史了。 纸已经有些发黄。 1985年8月23日,许明辉,文琪,永别于世,抱回文琪的女儿,小名楚楚,许楚楚,长得真像你,文琪。 1985年9月23日,遇到一个人,找到安身之处随州,那人姓夏,遂给楚楚改名,夏念文,念文,每唤一次她的名字都能想起你。 1985年11月,沈白也跟到了随州,她是个执着的人。 1985年除夕,沈白和那男人离婚,不知是什么原因。 1986年3月,邻居两人争相抱夏念文,两天同时撒手,念文从空中掉在地上,还好骨头软,没有大碍。 1987年5月15日,夏念文被开水壶里的水烫伤了脚踝,文琪,原谅我。 1991年,夏念文念一年级,哭着不肯去上学,文琪,她是像你还是像许明辉多一点? 1997年,夏念文念初中,她开始叛逆,越来越不爱和我说话,文琪,什么时候该告诉她,你才是她的生母? 1998年6月,她像你多一些,有同学欺负她,她不敢吭声,还好有念笙在。 2000年,她念高中了,文琪,我今日看到一人,原来沈白的女儿都那样大了,她教念文的语文,真是世事变迁。 2000年,念笙十八岁,她当着夏家所有人说她喜欢女孩子,真是个勇敢的孩子,比我们都勇敢。 2001年,念文好像有心事,只是现在话越来越少了。 2003年,夏念文考上大学,启程去广州,文琪,愿她找到一个好人,过着简单世俗的生活,不再受情念之苦。 2007年,沈白的女儿结婚了。 2008年10月,念文带了她们公司的总裁来家里,她是柏宁的女儿,她神色有些奇怪。 2008年,孽缘,文琪,这一切都不过是孽。 淡蓝色的墨迹,有些地方都晕染的看不清楚了,短短几笔,真像林心雯的风格,简短明了,夏念文看完,合上匣子。那张黑白照片上的人笑颜如花,如此年轻,却遭遇横祸,想来,她连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容貌都没有印象,才不过刚满月不久的孩子,又能记得些什么?她只是觉得这桩事太突兀,手中黑匣子跌落在地,空旷的公寓里响起硬物碰撞地板的声音,她起身,来到客厅,蹲在林心雯面前。 林心雯正神凝视她,只觉目光深深,却又有些恍惚怅惘,她闭而不语,只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一时间,脸色凄楚。 这些年,林心雯管教她,从来严厉,从没有过那一刻,她似这般温柔似水,她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极其普通的家庭,唯一的不幸只是年少还不曾懂事之时,父亲就已离开了,只是小的时候都已不懂,父爱之于她,俨然夏日里的火炉,冬日里的蒲扇,只无关紧要而已,林心雯从小总是教导她好好念书,知人事,懂礼节,却从来待她更像个师长,而并非母亲,那种母女般的亲昵她未曾让夏念文感受过,所以,她从小都怕林心雯,也自此养成了小心翼翼的性格,只是,这一刻,林心雯突而的温婉让她有些不安。 夏念文只觉着不想再说这个事,用力咬住唇,却听林心雯开口道:“念文,你可曾,怨我……” 夏念文怔住,怨,这么多年,她从未怨过谁,就连那名义上的,很多年前就已经离家出走的父亲,她也未曾怨过,要说怨,她更愿意去怨恨沐家那个刁蛮傲慢的脑残沐容萱,她怎能有任何的理由去怨这个养她二十三年的人,难道只怨她未曾告诉她真正的实情? 夏念文勉强笑着,轻轻拉过林心雯的手,捧在手中,柔声喊道:“妈妈,我从未怨过你,这么多年,从来未曾有过一刻怨你,这一辈子,你永远是我妈妈,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一直也会是,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个事实,我二十三岁了,以后的日子里,都会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她本不善言辞,更别捏地不会这样直白地表达感情,只是握着林心雯的手却愈发地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