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芷,小芷……”她挣了挣手,唤了两声。 沐芷忙上前,握着她的手。 她未睁眼,只紧紧握着沐芷的手,不愿松开,似是积蓄了很久的力气,她才缓缓开口道:“以后的日子,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好好的,开心就好了,不要怨你爸。” 她似精神好了些。 她说小挥,念着从小的情分,好好照顾沐芷。 她说世宇,是我对不住你。 她说那个小念文,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你。 她说心雯,帮我好好照顾我的女儿,她说,心雯,你给我讲个故事吧,这样我就不会觉得痛了,她说我死了之后就埋在文琪旁边吧,这样到那边,也好做个伴,我怕陌生的环境,有文琪,也就没那么怕了。 她说心雯,记得给我点灯,我怕黑。 她似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却终是再也未说一字,那手垂了下去。 日暮天长,为尔惜流光。 洋槐树上洋槐花,愿院中之人后世安详。 沐芷,夏念文,柳丁挥齐齐跪下,林心雯长久地看着那张容颜,沐天宇独自一人来,独自离开,只留下一抹背影。 灯灭,人尽。 十月二十五,大雪,就快冬至了,雪下了一日一夜。 沈白,女,年龄五十二,上海人氏,因长久酗酒,郁结于心,死于肝癌。 这院中,那老槐树下,似还有她疏懒淡漠的笑意。 她站在那里,望着林心雯巧笑言兮,嗔怪地骂道,心雯,你偏心,栗子只给文琪吃。那声音更远了,不管怎么听,似怎么也再听不清。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洋槐树上洋槐花,洋槐树下人断肠,深冬的随州冷一阵,紧一阵,南方的雨随着冷湿的空气铺天盖地地席来,就算穿再厚的冬装,寒风也从领口,衣袖间趁虚而入,冷得人发颤,那晚,沐芷守在灵前,默默地流泪,也许在她的心里,从此以后,相依为命的母亲就已经不在了,这三荒五地,再无一人可以依靠,她的泪从眼眶中沿着脸庞流进领口,那温热的眼泪经寒风一吹,瞬间就凉了,只是她此时已不知。 念文一直站在她身后,很长很长的时间,只缄默着,望着那个跪在灵堂前的那个人,她那萧索的背影,自是比那些年更羸弱了些,她静静地上前,拿过纸巾递给她,她抬起泪眼望着夏念文,念文只觉得心里紧得慌,她的眼神太无助,全然没了之前的成熟和优雅,她一把将沐芷搂在怀里,以后有我,我在的,她就这样单调地重复着,沐芷的泪染湿了她胸前的衣衫,只一片薄薄的凉意。 随州小县城里有各式各样的人物,沐芷虽悲痛,但还是理智地在处理着其母的后事,本不想打扰太多人,也就只是在自家屋里,找了做法事的走走形式罢了。 但沈白为人随和,平日里和街坊邻居的关系都很好,邻居不请自来,行礼后在一旁抹泪,来来往往的有些人,沐芷也都回了礼。快到傍晚十一点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林心雯在帮忙处理着其他的东西,她神色悲痛,却依然强忍着,三十年的情谊,对于沈白,她只是长久地望着那画框中的遗像,她说沈白一生执着,自己又何曾不是?低头整理着那些遗物,幽幽叹了口气。 夏念文陪着沐芷,简单收拾着,外面又下起小雨来,细细密密的,在街灯下结成一层一层的雨雾,门外有皮鞋的声音,已经走到院中,一把黑色的大伞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和身材,但是沐芷还是很容易就认了出来,她未曾抬眼,那人从院中跨过门槛进来,他收了伞,露出那张曾经她认为很英俊的脸。 夏念文自是不待见他的,一见来人是韩少功,本来柔和的脸立马拉了下来,沐芷跪在那里烧纸钱,头也没抬。 沐芷没吭声,那韩少功也没敢多说话,只是呆愣在门边,有些踌躇吧,但夏念文觉得他估计是心虚,料是谁也会有些不自在吧,但是这世界上太多千奇百怪的人,太多千奇百怪的事,曾经你以为是极品中的极品,料不及以后依然还会有比这更高层的,夏念文以前就觉得韩少功挺贱的,贱得无人能及,没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有个更脑残的沐容萱。 “你是不是走错地儿呢?”夏念文实在不想看到他,更不想沐芷看到他。 没想韩少功连正眼都没瞧夏念文,只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沐芷看,看在念文眼里十分地不爽,她挪了挪身子,挡在了沐芷的身前,“你走错地儿了,出门,左拐,一直到街那头,那儿才是你该呆的地儿。” 韩少功白了她一眼,夏念文心中无名火起,是真的白了她一眼,很不屑,很鄙视的表情,念文憋着没发火,本是性格温和的人,都被眼前这个男人轻而易举地激怒。 “小芷,你不要太难过,还有我。”韩少功一手搭在沐芷的肩上,夏念文有些作呕,她好想把那人的鸡爪子从沐芷的肩上拿开,还喊小芷,真让人恶心,本想发作,但却见沐芷没有说话,她也不好说什么。 沐芷起身,用一根手指将他的手支开,冷眼一瞥,随转身,淡淡地说了句,“今日有丧事在身,不待客,如念文所说,你走错地方了。” “小芷,我来看看你,来拜拜伯母,能不能?单独和你说几句?”韩少功贴上身去,沐芷有些厌烦,因为哭太久,身体自是有些虚弱的,她不想和他多做纠缠,挥了挥手,“我们之间早已是没什么可说的了,晚了,我妈也不想别人打扰,你请回吧。”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要走开,却被韩少功拉住了手腕,“小芷,有些话我一直都没给你说,都一年多了,你也从未问过我?你,现在,和那个叫柳丁挥的过的到底怎么样?他对你好不好?” “这些,这一切都和你有什么关系?又关你什么事?”沐芷坐在沙发上质问到。 “为什么你结婚也不通知我呢?” 沐芷闭了闭眼,不愿再和他对话。 不远处的夏念文握紧了拳头,手腕上的青筋突兀地彰显着她的愤怒,她起身,走在韩少功面前,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只是这一动作似乎激怒了那个人。 “你走开,我和小芷有话要说,你算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让我走?” “爱人。”她说是爱人,她目光清澈,迎上韩少功不可思议的目光,夏念文全身僵硬地立在那里,沐家的大堂,一旁是沈白的棺材板,里面躺着已经没有呼吸的人,身侧是令人讨厌的韩少功还有坐在一旁的沐芷,门外下着细细密密的冬雨,风一吹,就连客厅里都有一些水迹,这么久,这么长的时间,她第一次这样直白认真地回应两人的感情,她大脑里轰的一声炸开,只觉得天地间都是空白,只那两个字回荡在耳旁。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韩少功原地绕了好几圈,他满脸通红,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沐芷,又看了看夏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