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令月心里一咯噔,连忙站起来,走到门边,往外望去,除了前面花木稀疏的一个庭院,和院门前站的守卫,还有天上那湛蓝的天空,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心中顿时一片悲凉,她当皇帝了,预示了她们之间更远了,见面的机会几乎为零了,啊!是了!她还是认为自己害死了她父皇,却不想痛快杀了她报仇,也想让自己跟前朝那位对太祖心怀叵测的妃子一样,在这里孤独终老,痛苦到死。 这么一想,她顿时万念俱灰,她流着眼泪,喃喃的对着上阳宫的方向道:“湛,别这么对我,我宁愿你一剑杀了我,也不愿从此再也不能见你一面,为什么你要让我生不如死?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你父皇真的不是我害的,湛……”说完伏在门上痛哭失声。 只是她的话语,隔着层层的宫殿,天纵公主,不,新即位的永兴皇帝,是永远不可能听见的了。 第 38 章 几个宫女为湘王整理着刚穿上的宝蓝色的绣有金龙的太子便服,他随身的太监在一旁带着谄谀的笑容:“不管是什么衣服,只要一穿在王爷的身上,就显得特别好看,瞧瞧,这便服都穿得这么显精神,哟,王爷,您得快点了,快到用膳的时辰了,让皇上和太后在那边等着就不好了。”原来养育皇上和湘王的贵妃已被皇上尊为了太后。 湘王微微一笑,抬步就往前走,一众宫女太监急忙上前簇拥他而去。 一进太后所居的慈云宫,就被太后身边的太监引到了一所小花园里,湘王一瞧,花园里已摆了满满一桌精致的膳食糕点,太后和皇上已端坐那里,正含笑望着自己,他连忙上前参见母后和皇姐。 太后一看到湘王,脸上就显出万般怜爱的神色,连忙将他拉到自己跟前坐下,伸手就往他面前的盘子里夹菜,道:“漪儿这两年在嵩山,日子可是比不得在宫里,你看看,瘦了不少,来,先吃点新鲜鹿肉,今天在母后这里多吃点东西。” 湘王笑道:“母后,孩儿跟着少林的大师可是学了一身工夫呢,现下身子板可结实了,哪里还瘦啊。”说毕还特意舒展了下手脚。 太后看着面前这一双养育的儿女,都是神采飘逸,秀色夺目,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先帝和太子,不由得心里一酸,笑容就凝结在了脸上:“涟儿虽不在了,幸好母后还有你们两个,这下半生也可免于孤苦。” 永兴皇帝一听,自己叫弟弟一起来陪母后吃饭,原是想叫母后开心,哪知道反而让母后想起伤心事来,连忙陪笑道:“母后应以凤体为重,皇兄的事,该当自己宽怀才是,母后养育朕和漪弟一场,其实也就与亲母无异,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何况皇兄虽不在了,不是还留下侄儿了么,朕已经将他封王,以后他出息了,也会好好孝顺祖母的。” 湘王也连忙跟姐姐一起说些宽慰的话,两人劝了半日,太后才收起泪眼,重展欢颜,母子三其乐融融的共进了午膳。 用过了膳食,在太后跟前承欢半日,姐弟两人才一起起身回宫。 经过御花园,湘王忽道:“皇姐,臣弟有话想跟你说。” 永兴帝偏头看他,只见弟弟俊美却略带稚气的脸上,忽然布满了严肃的神色,她摆摆手,后面的宫女侍卫等人便远远避开。 湘王望着姐姐,却见她一脸云淡风轻的神情,他忽然觉得,快两年不见,姐姐好象变了很多,变得莫测高深,变得跟父皇一样,脸上已经看不出情绪的变化,送父皇去祁陵的时候,自己伤心欲绝,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而皇姐,虽然双眼是通红的,但却并没有掉一滴眼泪,而她登基的那天,站在御座前接受百官朝拜的时候,那份从容和霸气,俨然是上天降临的君王,那样的皇姐,让他生了一份景仰崇拜之情,就如对父皇一般,可是,他又为皇姐心疼,他在想,这期间发生了哪些伤痛的事情,让原本冷漠的皇姐连冷漠的神情都没有了,让她对自己的那份亲切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严厉,是因为父皇的离去?皇兄的薨逝?还是外公的撒手?或是别的事情? 永兴帝见弟弟呆呆的望着自己,心里生了几分诧异,放缓语气道:“漪弟,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湘王回过神来,突然呐呐的道:“皇姐,大皇兄和三皇兄留下来的世子郡主,您就不能留下一个,来延续他们的血脉吗?” 永兴帝淡淡道:“你就为了说这个?你觉得我过于狠心了是吧?连自己的侄儿侄子也容不下,变得冷血了?“ 湘王连忙道:“皇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觉得,贬为庶人就可以了,他们也不能再有什么作为。” 永兴帝回过头来,目光深深的望着湘王,正色道:“漪弟,你只要知道一件事,不管我做什么,目的都是为了你,为了大楚!只要是有人有一点点可能在将来威胁到你的地位和安全,不管他是谁,我都会毫不犹豫将他除去,免得变成你将来的绊脚石。” 长叹一口气,望着天边的朵朵浮云,脑袋里清晰的映出了一个明艳照人的少女的影象,突然间感到一阵冷彻骨髓的痛,她痛苦的皱了皱眉,道:“虽然父皇一意要把皇位传我,但我只当在为你保存这个位子,只要陈卫一平,天下大定,我会把皇位禅让于你,从此去为父皇守陵,或是找个清净所在,了此一生。你好生管理户部,过一阵子我会让你管理兵部刑部,你要在各部多历练下,并且经常到下边体察民情,以后才能做个好皇帝。” 湘王突然一阵忧急惶恐,他看到了姐姐眼里的痛楚,也听出了她话中的心灰意冷,急忙道:“皇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出这样的话?我宁愿不做皇帝,也不要你离开我,你可是这世界上我最最亲的人了,难道你也要抛下我?我并没有觉得你冷血,也不是责怪你,更不会怪你对我严厉,我知道你心里是最疼我的,你不要说这些话,我……”说着一阵哽咽,水气从眼睛里升起,竟尔说不下去。 永兴皇帝收回目光,宠溺的望着这身材日渐高大,英挺俊逸的美少年,这是唯一的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了,她笑着拉过他的手:“好了,这些以后再说,你先回宫休息吧,你还是住摘星宫算了,以后那里就作为东宫吧。”说着并不再说话,竟径自朝前走去了。 深夜,上书房里,永兴皇帝伏桌批改奏章,一点也没有要安歇的意思。 原先服侍景元帝的太监总管小中子,在燕王之乱中死去,是以公主一登基,揽月宫的太监总管小路子便成了皇宫内的总管太监。 小路子见天色已晚,走近永兴皇帝,小心翼翼的道:“皇上,这时辰该安歇了,明儿还要早朝呢,若太后见到这情况,奴才们可又该挨骂了。” 只听皇上轻轻“唔”了一声,却丝毫没有要停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