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只得又提醒道:“那皇上现在就起驾回蓬莱宫吧?” 永兴帝忽然抬起头来:“蓬莱宫?朕不回蓬莱宫安歇。”即位以来,她在蓬莱宫住了两夜,却两夜不曾入眠,一闭眼,就仿佛看到了父皇死时流血的样子,还有那摔碎的药碗,以及林令月惊恐的模样,这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靥,让她痛苦无比。 小中子一拍脑袋,道:“奴才知道了,皇上是住咱们揽月宫住惯了,想念自己原来的宫室了,那就起驾回揽月宫吧。” 皇上把朱笔搁下,深深的长吸了一口气,揽月宫,每一处,都留下了她和林令月的甜蜜回忆,去了更是触景伤情,她未必相信父皇一定是林令月所杀,此事她觉得疑点甚多,可是她也找不出别的原因,这令她的心里惊疑不定,但是朝廷对外公布,却是说景元帝是因病致死的,这也关乎到皇家体面。 她无疑是恨林令月的,恨她是害死父皇的最大嫌疑人,可是因为有疑点,这恨的程度并不太重,她最恨林令月的是,林令月一开始就是因为想杀害她的父皇而接近她的,她在她身上用了心计和手段,既然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是因为别有用心,那么感情,也是作为一种手段来使用的,也是假的了,既然感情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关心?眼泪?安慰?统统都是假的!而她呢?居然傻得对林令月动了真感情。 皇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可否认她还是爱林令月的,可是此刻她更恨她,良久她轻轻的说了一句:“朕也不去揽月宫,朕以后还是在靠近蓬莱宫的紫阳殿安歇吧。” 小路子一愣,只得道:“是!” 叠翠宫里,林令月容颜清减,日渐憔悴,幸好身旁还有一个莺儿,不然,她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公主,也就现在的永兴皇帝,哪天能突然想起她,跟她见一面,让她能够有开口解释的机会。 这日吃饭时,莺儿又开始抱怨:“天啊,这是什么饭菜啊,这肉怎么这么硬?这饭怎么是凉的?怎么这样对我们?好歹我也曾是揽月宫的人,我不管,等下次甜儿姐姐和小蝶姐姐来看我们,我一定叫她帮我们出气,教训一下那群势利小人。” 林令月看了看面前的饭菜,只默不作声。 莺儿眼中忽然流下泪水,道:“月儿姐姐,我记得公主,不,皇上以前对你很好啊?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她这么生气,让她把我们扔到这冷冰冰的地方,现在连御膳房的人都欺负我们。” 林令月眼中满是愧疚,拉过她的手,轻声道:“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莺儿抹了抹泪,道:“不要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我绝不敢怪姐姐,可是皇上她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绝情,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们,我们简直连走出这座院子一步也不能,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林令月被“绝情”两字所感,也忍不住流下眼泪,两人忽然抱头痛哭。 这日早朝之后,永兴皇帝在紫阳殿前殿召见右相朱琰、左相冷康还有新迁吏部尚书的沈尚文。 由于老国丈朱浩然惨死在燕王手中,永兴皇帝一即位,就追封他为秦国公,并马上封国舅朱琰为右相,还令其袭爵,一时在朝中尊贵荣耀无比。 永兴帝望了望身着宰相服色的朱琰,微笑道:“朕近日想定一件大事,所以请舅舅和左相过来商议一下。湘王皇太弟已到了选妃的年纪,朕想着蕾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是以想跟舅舅定下这门亲事,舅舅以为如何?” 朱琰大喜,连忙跪下道:“此是皇上的恩典,蕾儿的福气,臣岂会有异议。” 冷康和沈尚文也连忙向朱琰道喜。 永兴皇帝轻咳两声,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其他的细节,就请尚文到时会同礼部尚书按典制办理。另外,先帝在时曾为朕定下亲事……”说到这里看了看冷康,颇有尴尬之感,继续道:“如今虽说朕已登基,皇家体制又不比寻常百姓,但先帝在时对朕的宠爱,古今帝王中少有,你们也所亲见的,所以朕意欲效仿民间百姓守丧之礼,三年不言婚嫁。” 三位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她究竟何意,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冷康只得跪下道:“皇上仁孝过人,先帝在天之灵有知,必然感到心慰。” 皇上接着道:“这样吧,尚文替朕拟一道旨,取消朕与冷风扬的婚事,封冷风扬为安乐郡王,朕再把堂妹清河郡主指婚给他。” 朱琰道:“皇上,这……” 永兴帝不等他说出口,便摆手道:“舅舅不必多说,惟有这样,朕才能心安。” 冷康心中虽然失望,但见皇上似是心意已决,自己也不敢说什么,何况自己本非皇家宗室,儿子却被封为郡王,这已是无上的荣耀了,清河郡主是皇室近支,据说也是才貌俱全的佳人,足见皇上对冷家的恩宠之心,并不输于朱家,便连忙叩头道:“臣叩谢皇上隆恩!” 皇上见他跪下谢恩,心里也仿佛卸下心头大石般轻松,笑容满面道:“都起来吧,今早朕接到前方奏报,陈卫两国的军队已是节节败退,不日我军就要兵临卫国都城了。今日有这三件喜事,朕实在是太高兴了,尚文,你等下还替朕拟两道旨,嘉奖上官将军和尉迟将军,过几日朕派人带上圣旨和牛酒,犒赏前方士兵。” 沈尚文恭声道:“臣这就去拟旨。” 待得三人告退,永兴帝轻轻吁了口气,隐去了脸上的笑容,靠在了座位上,甜儿见状连忙奉上茶来,并轻轻替她捶背。 夜,静悄悄的,紫阳殿的暖阁里面,暗香浮动,暖意融融,甜儿和另外几个宫女小心服侍着永兴帝躺下,放下重重帐幔,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待她们下去后,永兴帝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几串泪珠悄然在眼角滑落,这重重叠叠的宫殿之中,这宽大的龙床,只温暖得了她的身体,却让她的心陷入无边无际的冷,贵为天子,本是拥有了一切,她却有一种感觉,她失去了一切,心里涌上的无尽的寂寞失落之感,让她情不自禁忆起林令月温暖芳馨的身体,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温柔得如春风般的呼吸,她知道自己已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她使劲摇摇头,想把那些回忆干脆利落的甩掉,逼自己去想父皇临终前的模样,林令月在御花园跟魏王调笑的情境,心里一个声音在响:“她的名字叫苏令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难道你会相信她真的爱你?!” 心理挣扎良久,恨意胜过了不舍和惦念,终于疲惫已极的沉沉睡去。 第 39 章 转眼间已是几个月过去,已到了初冬时分,虽然大楚都城位处南方,京城的人们还是感到了一丝丝的寒意。 前方上官虎和尉迟炯的捷报频频传入京师,尤其是尉迟炯最近传来的一份捷报,说是业已攻入卫国都城,让楚国人人振奋,永兴帝立即下令在卫国安抚民心,并准备在那边重置郡守县令,将卫国纳入大楚版图,又下一道圣旨给尉迟炯,让他派人将卫国皇族妥当送入楚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