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既然如此有功,那令尊令堂怎么还做那么辛苦的活呢。 蕙香扑哧一声笑了:你说什么“令尊”“令堂”,这都是那些老爷互相说的话。折杀我也。打嘴打嘴。 芸香也知道自己用词不当,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蕙香:——不能那么说。我爹不是做生意的料,不像其他几个当学徒的有本事,也不识字,但特别会做菜呀。现在也不用他下厨,自然有外面雇的厨子来做,我爹只是管一管。我娘也是,大冬天也不太碰凉水了。不过我还是得慢慢干起来…… 说着又是一匙汤药。芸香饮着,两眼却看着蕙香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去。 蕙香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看什么呀。 芸香垂下眼帘。 窗子外面一阵风吹,树叶子就唰啦啦地落了。 蕙香也低了头。 芸香抬起眼睛:蕙香,来到这里,除了配鸾小姐,你是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了。 蕙香脸上一阵红:别这么说,我也有我的私心。我想向姐姐学识字啊。对了,不如姐姐先教我名字怎么写吧。这里也没有笔……姐姐就写在我的手心好不好? 说着她就利索地将手里的药盏和小匙放在一旁的桌上,将手心递了过去。 芸香:你的“蕙”字有点繁呢。是这样一个草头,然后这样…… 屋外,风依旧继续将树叶吹落在西窗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指尖,在蕙香的手心专注地轻轻划着,划过一道道掌纹。口中念念有词,好像道士在画一道洁净的符咒。 蕙香的眼睛却不在看着芸香的手心,而是久久凝视着芸香憔悴而宁静的面容。 第十三章 芸香刚养伤没有几日,麝香就背着五娘与她大闹了一场。理由是芸香这么多天一直睡在五娘大床上,她就不得不和五娘转战到院子的凉亭里,现在眼看秋凉了,还要这样,实在太不识相。 芸香不知如何争辩,只能低头任她闹。等到五娘知道了,只是表面上骂了麝香两句,只好收拾了一间暖阁给芸香睡,自己依旧在大床上与麝香翻云覆雨。 暖阁与主室隔了一道屏风。既然是平时目力所不及的地方,外间人也就渐渐忘了芸香的存在,也只有一日三餐蕙香来送药。然而两三天后,那时芸香虽然还不能走动,但伤口痊愈大半,不再需要用药。到了这时候,竟然连蕙香也很少来了。蕙香不来,她就一个人裹在被子里睡个天昏地暗,等到别的小丫鬟来送饭,就坐起来发一阵呆。 不知道蕙香究竟怎么了。芸香这么想。不是说还要我教她识字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屏风外都是五娘和别的丫鬟的欢笑声。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那个中午芸香突然醒来。为什么醒来,是因为外界的声音,还是因为自己的梦,她不记得。 只觉得头脑像宿醉一样昏沉胀痛。四肢沉重仿佛灌铅。喘不过气,兼以非常疲惫。似有千钧重量正压在被上,动弹不得。 汗水湿透了亵衣。 她想起了儿时听说的“鬼压床”。 暖阁小天窗外的天色——不是送饭的时间。还早。大概还要半个时辰的样子——一角秋天的蓝色天空,高而远,在这小巧的窗格里益发遥不可及。 看着那抹蓝色,放松,力气就仿佛水流一般,渐渐注回到身体里了。 等到伤好的彻底了,就到院子里去走走吧。芸香想着,脸上竟然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来。 就在这个时侯,她忽然听见了屏风外面,黄花梨大床的床板的嘎吱声。 我说为什么醒来了——她们又在闹了。 芸香这么想着,躺下,重新将被子扯上肩头,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新一轮的昏睡。 睡吧。 只要睡着,这个淫靡的世界就和我毫无关系了。 只要睡着…… ………… 没有用。 那边的床板上传来了激烈的撞击声。 芸香睁开眼睛。 这一次的混乱里,她听见了女孩子被堵住嘴巴的呜呜声。 还有衣服撕裂的声音。 ——怎么?刚才不还很乖的么。被这东西吓到了?怪不得两个人总在一块儿,连胆子都一样小,呵。 这是五娘的声音。 芸香手心里全是汗。 她知道五娘又在对哪个丫鬟用强了。 灵堂上的痛苦经历仿佛又在眼前回放。“这东西”,一定是那东西。 女孩子被堵住的嘴巴里还在发出颤抖的呜呜的声音。过一会儿变成了抽泣。声音好细,分明是个小女孩。 芸香在屏风里一起打颤。 ——让你亲你就亲,让你舔你就舔,嘴里还噗滋噗滋的,怎么现在就怕起来了? 芸香身上的冷汗湿透了床褥。 好可怜。那孩子。 ——好孩子,来,放轻松。放轻松就一点儿也不疼。娘会很温柔地放进去,以后还会很舒服。太紧张了,说不定就像你芸香姐姐那样,差点废了。 五娘宛转的声音仿佛蛊惑。 芸香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死死闭上眼睛,堵住耳朵。 然而女孩子喉咙里的惨叫还是透过口中的堵塞,穿过屏风,丝丝钻进芸香的脑袋。 伴随着五娘不堪入耳的声音。 ——呀。这还没进去呢,就叫成这个杀猪样。现在不忍忍,以后怎么好好伺候你娘我?娘跟你说,破身要趁早,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还哭? 芸香将被子蒙在了头顶,忍不住捂住嘴在被子的遮蔽下哭了。 然而就在她不小心哭出声的时候,屏风外忽然沉默了。 芸香慌忙停止哭泣。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芸香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动静被外面察觉了。 五娘一个人的私语声。女孩子嗯嗯的答应声。不知是认同还是拒绝。 找东西的声音。 应该是五娘。 柜子轻轻合上了。 小女孩子的喘息——仿佛潜水者终于探出水面。大概是口中的堵塞物被取了出来。 ——麝儿,舀热水来! 帘子响。帘子落。洗濯声。还在喘息。过一会儿变成了呻吟——大概五娘的手又不安分了。又是洗濯声。 布料的声音。芸香知道是在撤床单。之后是抖干净床单的呼呼声。这是五娘云雨后丫鬟必经的功课,芸香太熟悉了。 紧张的心情还未平复。芸香心底却开始猜度起五娘动作突然中止的原因了。 她忽然想知道那个可怜的孩子是谁。 即使是看看她的脸也好。同病相怜,万一见面,虽然这种事很难当面提起,但总可以用一个眼神来安慰她吧。 芸香的心跳越来越响。 她坐起来,弓起身子向床尾爬去。同时听见女孩子起身的声音。床板吱嘎。似乎很笨拙。 五娘的声音又响了。 ——她现在还没醒呢。一天到晚只知道睡。一会儿你再来。 是在说我么?芸香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