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不懂她的比喻，但我想起来了。两个月以前那个“小如”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原本听不懂她的话，一进屋子她就语言非常清晰了……我起先还以为是药膏的关系，没想到是这间房子的法术。　　 帕拉蒙对房间的好奇远远大于我。他几乎一踏进房间就开始称赞。“东方之国”的艺术让他感慨不已，连桌椅板凳都被他认为是艺术。尤其对桌上的水烟筒他展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即便是已经坐在座位上的时候，他还是也忍不住看了好多次。我非常想和它说这不是“东方之国”的发明。　　 镜之自我介绍：“我是镜之。”　　 “有所耳闻，但我好奇的是您的姓氏，冒昧问一下巫女贵姓。”名叫帕拉蒙的人彬彬有礼地说。　　 镜之凝视了他片刻。虽然这位帕拉蒙比她高大不少，但镜之的凝视仍让人觉得她是在俯视眼前的人。她久久没有回答，一时间有些冷场了。　　 终于，镜之说：“大概姓‘苏’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太久，我记不得了。”　　 我端了茶水来。是秋天才有的丹桂茶。那位叫帕拉蒙的外国骑士喝了一口，称赞了一句。　　 镜之的嘴角微微一翘：“远客登门，有何贵干？”　　 “我想和艾米利亚结婚。”帕拉蒙虽然看上去很英勇，但说起儿女情长的事情，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非常不幸，我和我的生死之交阿斯特同时爱上了她。他的爱并不比我少。　　 “爱情已经让我昏了头脑，伤害友人若在以往是比失去生命更让我不情愿的。但自从艾米利亚走进我的生命，我更不想失去艾米利亚。　　 “如今国王定下规矩，让希望娶得公主的战士两两决斗。我的友人也在其中这些天我每天向爱神祈祷，但总觉得应该有更多的把握……我想向您寻求制胜的办法。我希望能和她结婚，保护她免受别人的伤害。”　　 “但是我不能提供任何帮助，我只能给出镜子，”镜之幽幽地说，“如果你要的话。”　　 又来了。似乎每天除了推销镜子以外，她也没有别的可做。她究竟为什么处在这样的世界里呢，一年过去了，这个谜团至今还没有解开。　　 “倘若有用，那我会接受的。”　　 镜之便站起身，打开了五斗橱，寻找了一阵，拿出了一面镜子。这面菱花镜远远不及之前的几面镜之，大约宽二寸，背面已经爬满铜绿，镜面也已经晦暗不清。镜之将它用一块手帕包好，递了过去：“依靠它，你就可以得到艾米利亚了。它会依照你的愿望起上作用的。”　　 帕拉蒙望着镜之，用和其他的访客一样困惑的眼神。　　 “不过，你要知道，若想不受它所害，绝对不可以看镜子里面的内容。”镜之的表情忽然阴沉了下来。　　 在镜之交那面镜子给帕拉蒙的时候，我想起了云怜。云怜也是渴望能够得到邢三公子的爱，但他透过镜子得到的，却仅仅是一个幻影而已，之后就是死神的降临。这一次那位外国战士得到的大概也仅仅是幻影吧。可是镜之又特别叮嘱不许他看镜子里面，不看镜子怎么会有幻影出现呢，我想不明白。　　 帕拉蒙已经离去。镜之拿起了书：“我们接着看那个故事吧？”我点了点头。于是她就又开始讲：　　 “国王决定让他们决斗以一分胜负。一位骑士向爱神祈祷，希望能够与公主缔结良缘。而另一位骑士……”　　 爱神么？我想起刚走的帕拉蒙说过他每天都在向爱神祈祷的事来。果然是故事里的人物么？　　 这时又响起了叩门声。我忽然有了一种预感，抢先一步去开门。果然，来者又是一副希腊人模样，也穿着宽大白袍。相比前一位，他的线条看上去要柔和许多。一看就知道他也经历了风日与战火的洗礼，虽然肤色不像前一位那样深，但体格的健美依然让人赞叹。美丽的绿眼睛就好似高山上的一对湖泊一般幽静。我领他进了屋子，镜之正斜卧在榻上，手中重新持起了水烟管，一双玉足搁在榻尾的横杆上。　　 “东方的巫女，您的仆人阿斯特向您问好。”他彬彬有礼地吻了镜之的手。　　 阿斯特？这就是方才帕拉蒙说起的那位朋友么？　　 “远方的客人，你想得到些什么？”她问。　　 阿斯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郁：“在最近一次战争里，我们的国家灭亡了，我没能保护我的国家，被敌国俘虏，和我出生入死的战友一起囚禁在塔中。不幸的是，我的友人通过唯一的那扇窗子爱上了这一国的公主，而我也是。”　　 “我听说了，”镜之徐徐吐出一口香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爱神之箭太粗心，总是同时射中两个人的心脏。”　　 阿斯特的嘴边有一抹苦笑：“我们的爱情不同。我只要每天看见她，默默为她祈祷，就满足了。他的爱比我热烈，他真心希望能够和公主缔结婚姻。遗憾的是，这一国的国王无道，存心戏弄。他先是派遣我到国外远征，想借此让我们互相嫉妒——让我嫉妒他可以继续在塔中每日看见塔外公主，让他嫉妒我可以获得追逐公主的权利。　　 “为了能够争取到公主身边的机会，我立了战功，回到国王面前，放弃爵位，希望能够成为皇宫的护卫。而这时我的友人也获得了自由。公主恰到了定亲的年纪，国王就宣布让战士们决斗，选出能保护公主的一位，与公主成亲。　　 “我知道这也是意在戏弄我们，因为他挑选的战士多是别国的俘虏，在他看来根本一点价值都没有。他只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最后再食言罢了。虽然明知是陷阱，决斗依然很惨烈，许多人因此丧生。能够战斗到最后的，也只有我和我的那位朋友而已。最后的决战马上要来临，但是我不想杀他，也不想伤他。可是公主一旦和他成亲，以他的性格，我怕是难再见公主一面了。”　　 “告诉我公主的名字。”镜之忽然问。　　 “艾米利亚。”他说。　　 果然如此。我想起方才的帕拉蒙，再看看眼前的阿斯特。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人竟然能成为朋友，真令人讶异。　　 “这么看来没有错了。”镜之又仰头吐了一个烟圈，“艾米利亚么。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呢，阿斯特？”　　 “我希望能够守在公主的身边，在她每天都能对我微笑的地方。”阿斯特说。　　 “呵，这可和书上写的不太一样呢。”镜之继续仰着脖子，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书？”阿斯特很困惑地望着镜之。镜之将水烟筒重新含在嘴里，思索了一阵，又重新将水烟筒持在手中：　　 “你愿意放弃自由么？”她问，“我知道对于战士而言，爱与自由都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还有忠诚，”他的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如您所见，我的国家已经灭亡了，而我却爱上了敌国的女儿，还为他们立下战功，我理应失去自由。但我愿意维护我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