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秀心里很奇怪。赵希夷也压低了声音: “说出来怕没有几个信的:小王爷,他不能人道。” 这事,三秀早就知道了。她装作不知,道:“竟有此事?” “一年前,我和笑卿,还有别的几个人,在陶小姐家雅集。笑卿喝得醉了,说起一种药,叫做‘玉女金丹’,乃是素女传与黄帝的。别人都当是醉后的笑话,我却有心记下了。后来听说小王爷不能人道,我也大为震惊。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何以四处掳掠女子?后来我听说了那些活下来的女子手足摧折的情状,就知道,他不过是在那些女子身上,发泄自己不能人道的怒火罢了。与其让他这样为害四方的良家女子,不如就把这药给他,治了他的病根吧。没想到,嘿,他不但赏赐了我,还真的变安分了,整个变了个人。” 三秀听他说到“不如就把这药给他”时,心中就全凉了,忍不住问:“那陶小姐……” “陶小姐?”赵希夷有些困惑,随后恍然大悟,“啊,你是说陶老板的女儿?哈哈,我虽不曾见过她,不过这些天在王府走动,也听说了一些。现在不花待她不比过去,那是极好极好的,恨不得竭尽全天下的宠爱供奉着她,爱得死去活来。王府下人都说,等她一生了儿子,就封做小王妃,也不管她是汉人了。等小王爷做了赵王,小王妃就是赵王妃了,啧啧。我还真是做了件替汉人扬眉吐气的大好事。” “我要下车。” “什么?”赵希夷问。 三秀忍住眼里的泪水: “我要下车!!!” “师姐回来了!”呼声划破夜晚的寂静。 林庆福听见,立刻从椅上跳起来。刚到屋门口,就看见两个徒儿正扶着一个人颤巍巍地穿过小院往这厢走来,不消说便是三秀了,眼下正垂着头如半死一般。好一会儿才进了屋。徒儿看出师父的焦灼,遂说道: “师姐好像是去醉鹤楼和孙家的清客一起喝酒去了……” 林庆福脸色一变,厉声问三秀:“真的?” 三秀仰起脸,似要说什么,刚要开口,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满屋皆是秽气。徒儿们忍不住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三秀的脸上。 林庆福气得身体都颤抖了。 “竟然去陪酒……给孙家!还有脸回来!” 三秀却笑了。 “爹,你别强撑。班里早不行了。何必端这空架子?” 林庆福颤抖着把扬起来的手又放下。三秀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宝钞来: “出来这一趟,赚了不少钱。这是五百宝钞,孙经济给的。还有些散碎银子,我让醉鹤楼的人帮忙兑成宝钞,明天去拿。有这些钱,咱们班,又可以……” 话还没说完,她又吐了。这一次吐出的是血。林庆福连忙让徒儿去叫大夫。三秀却猛地将父亲推开,独自一人往自己屋的方向走去。林庆福气得直顿足,突然,身体一歪,颓然倒在了椅子中。 “师父!”一个徒弟担忧地喊着。 林庆福的眉毛锁得更紧了,恨恨地捶打着自己的右腿——那里面正钻心痛着。 三秀走进屋子,看见瓶娘正伴灯坐着。胡琴放在了一边,像已经练累了。地上备着热水,冒着恰到好处的热气,正是等三秀的。三秀眼睛里一热,身体也没了力气,但也没往床上坐,只是倚在墙边。 “瓶娘啊……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有魂吗?会变成鬼吗?” 灯影低下,瓶娘欲言又止,低头沉默着。 灯火暗了一些 “如果人死了会变鬼,那为什么程笑卿去找不花报仇呢!只有我们这些没用的活人,什么都做不了!” 三秀说完便后悔了。这话一定伤了瓶娘的心。怎么能咒诅瓶娘曾思慕的程笑卿变成鬼呢? 希望瓶娘不要在意吧。 也许她会答:“程大夫那么好的人,不会变鬼的。” 但瓶娘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灯火转眼又暗了。她又用发钗拨了一拨灯芯。火在她的指尖跳跃了一下,但她却并没有觉得痛。 三秀觉得瓶娘应是伤心了。而就这时,瓶娘回头一笑,道: “鬼的事情,人怎么会知道呢……也许鬼呆在仇人身边会痛苦,只喜欢呆在喜欢的人身边吧。” 作者有话要说:讲两个笑话。 笑话一: 万历皇帝晚年不理朝政每天躲在皇宫里, 据最新的历史学家研究和考古发现,地上地下文献相互参证, 最终得出结论, ——因为他在打网游。 好冷…… 还有笑话二。 笑话二: 有的作者以前更新很勤奋,后来突然荒了, ——因为他在和万历皇帝打网游…… 今后不打网游了专心更文〒▽〒 新坑预告:下个坑要一口气写完了再发。 ☆、第 43 章 后来大夫来了,也没把脉,给了一付汤剂就走了。大概因为是夜半出诊,走的时候还一脸的不高兴。三秀吃药,再吐药,吐了三番才慢慢缓和下来,在瓶娘的守护下沉沉睡去。 翌日清早,三秀坐在椅子上,对瓶娘说:“我做了一个梦。你猜我梦见什么了?” 瓶娘摇摇头,把手中刚沏的热茶递给三秀。三秀饮了一口,道: “我梦见我在一间极大的瓦子里。里面正演一台奇怪的戏。我一会儿在下面看,一会儿又像是在台上。戏正演着最末一出,戏班子为了报仇,化妆成鬼魂,将恶人惊落山谷……忽然,那大幕落了下来,我也不在看戏了,而是站在悬崖上面,看见底下的死人长着不花的脸。瓶娘,你说,这可是个好主意?” 瓶娘脸上有些犹豫的神色,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低下了头。 “我这就去找我爹商量。” 三秀站起身来。瓶娘却拉住了她的袖子。 “算了,三秀,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三秀非常激动,“他毁了你,毁了程笑卿,毁了我们大家,还有洵美他们家……怎么能算了呢!难道我们没来由受了这么多苦楚,都只是前世的报应么?” 瓶娘只是不住地摇头: “别这样,三秀。”她说,“以前浪迹江湖的时候,我还见过比他更恶的人,恶十倍的人。我已经不想恨别人了。听说他已改邪归正。知道今后不再有人会受苦,我就已经心安了。” “不对!明明……” “三秀,你不知道,你昨天去醉鹤楼的时候,班主他……去求都达鲁花赤老爷了。” “什么?”三秀大感意外,“大家都没告诉我……” “……班主不会告诉你的。因为……唉。” 瓶娘只是叹气。 “你和我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秀问。 瓶娘踌躇了一阵,才说:“班主他……想求都达鲁花赤老爷开恩,把针对咱们介福班的禁令给撤了。结果,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