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青硕啊,”皇帝身躯微微一震,回过身先是睨了一眼站在一边垂着脑袋的首席太监余华,再将目光缓缓挪到付青硕的头顶,眼中没有了平日的一点慈爱,而是冰冷的无情的质疑,“你可知道为何今日大兴殿会血溅四方?” “儿臣听说,是因为玉妃娘娘下毒想要谋害父皇,父皇生气了,而这些奴才没有尽职尽责地伺候父皇,因此父皇才降罪于他们。”付青硕有条不紊道。 “哦?”皇帝露出一丝狞笑,道,“那你觉得父皇这样做,算不算滥杀无辜?” 付青硕眼珠一转,继续淡定道,“玉妃下毒,这些人没有察觉出来当然是他们的失职,服侍天子失职,是死罪。父皇只赐死他们一人而不祸及家眷,已经是天恩浩荡。” “哈哈哈……”皇帝大笑,“啪”地一声一撩袍子转身坐在了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语带深意道,“那你认为玉妃该不该死?” 付青硕娇躯一震,脑海中瞬息闪过无数条想法。皇帝问出此话,难道以为这吩咐玉妃下毒之人是自己?难道他以为自己会大逆不道欺君弑父? 付青硕深吸一口气,以往有关于玉妃和师北落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回转。成绯馆竞价,自己不该出面;玉妃入宫,自己不该有所接触;为师北落配药,自己不该不提防,听闻玉妃也为皇帝配药,那时候就该警惕起来…… 如今…… 付青硕无奈地苦笑,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师北落安排入了局。玉妃若下毒成功,皇帝可以悄无声息地死去;若玉妃下毒失败,以皇帝对自己的猜忌,只要稍加引导,大可将事情全都嫁祸给自己。 可直到出门前,师北落都是一言不发,在入宫的马车上,她甚至一点犹豫的表情也没有。只在半途无缘无故地买了个包子,付了一倍多的钱财而已。 付青硕沉思良久,终于抬起头,目光与皇帝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懦,而是义正凛然地道,“儿臣以为,若玉妃下毒证据确凿,理应处斩。” 空旷的大殿上付青硕的声音在回荡,分外清晰,铿锵有力。 皇帝沉默了一阵,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作何决定。是直接与付青硕撕破脸皮治她的罪,还是继续保持表面上的和颜悦色,父慈女孝。 太监余华站在一边,背已经佝偻到不行,冷汗又添一层,恨不得找个缝隙将自己丢进去躲起来,以免在这场暴风雨中被无辜席卷殃及。 但毕竟付青硕是天子之女,是琥国至高无上的公主殿下,她在民间的威望甚高,对皇帝也是言听计从,皇帝应当不会如此草率,因为空穴来风的谣言而将她治罪。他虽然专横独裁,但还是有些治国手段,否则这些年来琥国也不会如此太平。 终于,皇帝在一番深思熟路之后对着付青硕道,“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 “儿臣还有一事想要问父皇。” “嗯?”皇帝诧异,“你问罢。” 付青硕挺起身子,一字字问道,“父皇是如何得知玉妃在药中下毒的?” 同样的药材,师北落吃了没事,琥国皇帝在一般的情况下也不会怀疑有异样,况且近日来皇帝的精神转好,神采奕奕,又怎会突然怀疑药物有毒?除非是有人告密。 果然,皇帝道,“是有人告诉朕的。” “何人?” 皇帝一顿,似乎是在揣摩付青硕问此人姓名的原因,半晌,道,“是容妃。”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快更无力了,晚上那更可以免了么??? 第063章 付贺在王府内不断徘徊,面色焦急。他走到房间的东边,一顿,抬头看着空白的墙壁半晌,然后猛一跺脚,再转了回去,面朝着西边走到底,直到额头碰到了西墙才恍然从自己的思虑中醒悟过来,回到了现实,他摸了摸额头,再犹豫半晌,终是咬了咬牙径直冲着大门去了。 过了内门,中门,到了距离外门只有一小段距离的角门的时候,忽而看见一个身影在眼前一掠,往前倾斜的身子被人托住,那人身量不如自己高大,看样子还是个孩子,但手劲儿却出奇地大,眼神也是出奇地冰冷,就像是从坟墓里走出的活死人一般。 他一只手推着自己的右肩,另外一只手上绑着绷带,往怀中抱着一柄不露锋芒的狭长的剑。 “本王见过你,”付贺略一思索,拍掌道,“你在武斗的时候出现过,叫周……周什么的……” 未央冰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付贺,凉凉道,“你不能出去。” 付贺一怔,脑海中迅速掠过师北落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冲口而出道,“是师北落吩咐你拦住本王的?” 未央不答,手依旧按在付贺的右肩。 付贺挣脱了一下,但未央的手却越按越重,付贺吃疼但硬是咬牙不吭一声,每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间蹦出。 “你放开本王,既然你听命于师北落,也该知道师北落听命于本王。本王现在要出门,你就该听本王的话让本王出去!”付贺一想到此刻绯绯正在宫内受罪,即使知道自己此刻出头于事无补,甚至会造成皇帝的怀疑,但他顾不得许多,只想着拼上一口气为绯绯争取一条活路。 面对他的强烈挣扎,未央仰头看着他,平静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师北落曾经与他有过约定,若是有人送来一笼子包子,他就该立即来到怡王府拦住付贺,无论如何也不让付贺出门。 今日果然有人拿着一笼子包子来了,未央便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赶来怡王府,真巧碰见付贺冲出门,心中不禁再次为师北落折服。 只是—— 未央怎么样也想不到这样有着坚强毅力、心狠手辣之人竟会是个…… 啪嗒—— 未央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水滴,有些愣怔,再缓缓将视线往上挪,一直挪到了付贺的脸上。这个荒诞不羁的王爷,一个八尺男儿竟然就这样红了眼睛,落下了男儿泪。 未央实在想不到拦住一个人也可以让他这样哭泣。 付贺缓缓地单膝跪下,未央的手也在渐渐松开。付贺没有再趁机想要逃脱,而是半跪在那儿,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她当初说过她想跟我的走的……”付贺一手捏拳砸在了地上,“本王无能……” 气势威严的怡王府,刚因为付贺正式封为亲王而重新修葺了一遍,墙壁上象征尊荣的红漆香味未褪,院中刚种植的香樟还未扎土生根。 王府的主人跪在地上,寂静无声。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笔直的身影,一动不动,就像是院中的树木一般,迎着微风,等待冬雪。 大兴宫后殿。 付青硕和师北落在这里找到了许久不见的容妃柳桑田。见到容妃的时候,她似乎午睡刚醒,换上一身曳地窄腰叠云锦刺绣长裙,穿着一双乳白色云鞋,发髻未梳,如浓墨般随意地披在窄窄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