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那场变故过后没多久,我还记得当年是太平三十四年,京城颇不安稳。先帝突然传来病危驾崩的消息,各地都暗潮汹涌。 夏云只说恐怕京城不能再待,就劝我们收拾东西一路南下,护送我们来到了青州城。 还不知道用了什么门道,给钱掌柜安排了那样的差使。我不愿掺和进去,夏云当时耗尽了全部家当助我开了这家悦来客栈。 之后就忙沉渊阁的各种任务,几年前一个任务回来后,就开始酗酒,然后没日没夜的接任务,这次回来也许是照顾你,对自己没那么狠了,但也成了这个样子。” 郭大娘显然不愿多提后面涉及到自己艰苦岁月的事情,三言两语一笔带过,拍拍十六的肩膀,语气带着疲倦,“行了,去弄点醒酒汤吧,只怕那孩子等会还得吐。” 十六听夏云身世的时候几乎一声不吭,现在被郭大娘一拍,才貌似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跑到厨房。 烧水,调料,十六手脚颇为麻利。 她蹲下身,往灶台里添了一把柴火,只听干柴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蓦然放大。 十六站起身,盯着还未沸腾的水,忽然间面无表情,声音微冷,“你来干嘛?”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脸带面具,眸里倒映的灶台火光,微微抖动。 “我已留言,为何不请自来?”十六冷声问道。 “初一有惑,望请释之。”面具男回道。 “何事?”十六把配料下到煮沸的锅里,眼里一片死寂。 “计划祸水东引,明知消息已走漏,为何还不让小鼠散之——这样做毫无意义,无非是拖延时间罢了。”初一沉声道,“你在犹豫。” 沉着的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笃定。 “……”十六沉默了片刻,“多说无益,是我走了一步昏招。” “你想袒护她?”初一微微偏头,意有所指。 “我断了金家血脉,家主不让留名,引到旁人身上,恰巧碰上夏云,于是照做而已。”十六顿了顿,“我不明白,夏云为何必须死?” “所以你还是心软了——你明知夏云必被金家追杀,消息早就放了出去,却偏偏阻碍了消息在青州城传播的速度。”初一冷声道,“于事无补。” 十六又添了一把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跃动的火焰,声音无悲无喜,“所以我承认,这是昏招。” “偏离轨道的棋子,会被惩罚的,”初一似是有些不满,“回去禀告时,我等不会隐瞒。” “我明白,”十六幽幽道, “初一,我之前从未想过杀人之外别的东西,但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想——也不知道想什么,就是白天经历的事情晚上做梦的时候会翻来覆去地在眼前出现。 甚至出现了幻觉。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会哭、会笑、喜怒哀乐尽显脸上,我甚至还看到了梦里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孩和我一样,婴孩般大小,躺在襁褓里……然后画面一转,全是血,红彤彤的,出现了很多很多模糊的脸……” 十六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站在的初一却是瞳孔微缩——面具下墨绿色的瞳孔暴露出他身上的胡人血统。 “不过幻梦一场。”初一顿了顿,喃喃道,“无须在意。” 他的拳头猛然攥紧。 “我说过,我在想事情,”十六声音不停,“然后突然想起,你和初二初三他们都不一样……你从来都是正眼看我,但你的眼神从来没有落在我的眼睛里…… 我想起,这种眼神我在夏云身上也见过。 夏云在透过我看那个所谓的月儿,我知道。 初一,你又在透过我看什么呢?” 十六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好似孩童般的问出心中的疑问而已。 初一却被十六的问话问住,一声不吭。 “不说也无妨,”十六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此时醒酒汤已经做好,她拿出一口瓷碗,呈了满满当当的一碗,“别再来了,按命令,要确保金家追兵找到夏云我们才能撤退,你去吧。” 初一定定看了一眼十六的背影,冷冽的眼睛里起了一丝波澜,嘴唇轻启,等到十六端着醒酒汤回头,已经不见初一的身影。 十六脚步不变地推门出去,初一方才的话语久久地在她耳边回荡: “我在透过月光,缅怀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不要觉得我的回忆水……后面你们会懂我介绍大牛、小飞子、虎子是什么意思。 十六就是月儿(我先给你们吃过一个定心丸) 另外关于初一最后一句话,反正后面会明说的(当然是很后很后),我先给个提示看你们联不联系得起来 ——卖糖葫芦的老婆婆和老爷爷的对话。 还有,今天上榜了挺开心的:)大概也就这么点出息吧……开心了就想做点开心的事情,比如……把刀磨得更锋利一点什么的:) 第9章 无人安眠 初一的话在十六脑子里不断的重复,她不知道初一指的是什么,但是她听得出来,初一在说“太阳”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明显颤抖了一下。 缅怀,太阳。 十六回味着初一的话,手里的醒酒汤在清冷的夜风中冒着缕缕白色蒸气,面上无悲无喜,待走到后院郭大娘面前的时候她已经重新换上了“十六”专属的“怯生生”的表情。 郭大娘勉强笑了笑,只留下一句夏云就交给你了,交待到等夏云喝昏死就给她灌下去,之后就打着哈欠回房睡觉了。 郭大娘回去没过半晌,十六猛地听到屋檐之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足音,细细听取,甚至还能听到急促的喘息声。 她眼皮一跳,面上还是一副毫无所察的样子。 却见半倚在树枝上的夏云猛地把葫芦往腰间一挂,左手刷的一下把长剑抽出,大喝一声,“谁?!” 说话间,足尖一点,踏碎了一片被剑气带起的绿叶,夏云立马把满身的醉意逼了出来,脑海里登时清明许多。 只听来人暗啐一声,二话不说一把金环大砍刀就在月光之下亮出一阵寒光! “铛——”的一阵兵刃交错的声音,烂银似的剑光纵横起伏。 夏云左手提剑,只觉得虎口被震得发麻,立即判断出来人内功不在自己之下,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没得罪旁的人,转念一想,脚下连连倒退,声音一沉,“来者可是金家追兵?” 十六这才看清来人的样子。 只见那身一身玄色密扣短卦夜行衣,黑色布帛蒙面,整个人似是要融在夜色之中。 似乎也不想恋战,见夏云主动退去也没有立马追上,反而低声喝到,“什么乱七八糟的金家……” ——那声音刻意伪装过,颇为沙哑,听不清具体年龄。 夏云只当他是隐藏身份,左手剑光一挑,横卧胸前,没有露出敌意, “若是金家人恐怕是被某些下水道里的耗子混淆了视听,我夏某行得端坐得正,犯不着为了这点事隐姓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