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嫌弃地把酒坛往旁边一推,皱眉道,“咱俩都在这吃了这么久,那群狗崽子怎么还没来?” 这话刚说完,就见一群八九岁和夏云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在一品斋外面嚷嚷,“夏云!月儿!我们来了!” 夏云竖着耳朵,面露喜色,拉起月儿就往外跑,留下一辆银子,把桌上剩下的糕点瓜果之类的往怀里一揣。 半大的孩子聚在一起,登时就热闹了起来。其他孩子把吃的胡乱往嘴里一塞,急急忙忙就往城外去。 “我娘她真烦,非要我把货送到城北才让我出来玩!” “就是,我爹也愣是让我把柴火给劈了——要不是阿飞哥帮我,我只怕现在都出不来。” “我,我也……” “算了,阿全你个小结巴就别开口了……阿全他被他哥带去做木工活儿去了,还是我们把他从他哥手上抢出来的!” 一行五人除了夏云月儿全部都是男孩子——这也就是上次夏云杀完人嚷嚷着要带月儿回家介绍给她认识的“狗崽子们”。 夏云家住京城外围,一条街上全都是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什么卖布的、打铁的、做木匠的应有尽有。 夏云打小就被师傅带在这儿“隐居”。 据师傅说,本来打算去北方无人之地隐居的,但是意外捡了夏云这个“累赘”,觉得小孩子还是得长在人烟之地,于是就随便寻了个近处的地界——刚好在京城落脚。 当夏云还不能走路的时候师傅还耐着性子每天陪着小夏云,但自从夏云能走能跳了,师傅就时常出去“云游”,但每次都刚好在夏云练武练到瓶颈或是练了当前阶段的大圆满就“云游归来”,再引着夏云练下一段的武功。 本来师傅还想不负责任的留下几本破破烂烂的武功秘籍让小夏云自己琢磨,但奈何夏云无心向学,师傅也不强求,只道“人各有志”就不再夏云耳边念叨让她认字了。 可见对其的宠爱绝非一般。 但宠爱归宠爱,师傅时不时的失踪也造成了小夏云迎来的人生第一大难题就是,没有钱。 师傅似乎是什么大人物,行走江湖完全将钱财视为身外之物——反正没走一处定会有人奉上所需之物,以至于老头子脑海里完全没有“钱”这个概念。 是以第一次云游根本就没给夏云留下任何钱财。 而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能干什么?好在夏云这孩子生的可爱,见人就笑,邻里街坊也非大奸大恶之人,也就轮流在饭点叫上夏云一起吃。 ——当然了,自然不会是什么山珍海味,大家都穷,添双筷子也是多了一张嘴,但好歹咬咬牙能够活下来。 是以夏云从小就吃着百家饭长大,也算是大家的共同“女儿”,和整条街各家孩子可谓是情同手足。 而这段经历也把“缺钱”二字牢牢印在了夏云脑子里,学的第一个功夫就是轻功,江湖上顶好的“捕风步”却被她每天用来偷东西上面! ——如果让江湖人士知道恐怕得吐血三升说上一句“暴殄天物”! 而且不知道她的脑子里被所谓的“师傅”灌了什么歪理,说什么凡是那些穿金戴银者无可不偷,高楼琼宇者易可侠盗。 京城城内大户人家都是重兵把守,夏云尚且没那个胆子下手,但月儿身为京城城郊唯一一户大家,自然成为了夏云试手的对象! 所以月儿那天被夏云带到大家面前,只用夏云说了一句“冤大头”,所有人都顿时明白前因后果。 开始大家还担心大户人家的小姐会不会有隔阂,但月儿整个一副“涉世未深”的无辜脸没混几天就成了大家集体保护的对象。 而这天趁着天气好,大伙儿早就商量好在一品斋碰头出城掏鸟蛋改善伙食,这才出现了以上一幕。 “小飞子,你腿脚快,你先上去!” 众人窜到一棵大树下,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生一圈旁边站着略高的一点的男孩子,瓮声瓮气道。 “虎子你就只会欺负我!”被称作小飞子的男生做了个鬼脸,“我才不上去呢!” “你不是咱这几个唯一跟夏云学了那个啥……扑风步的人吗?给咱哥俩秀秀呗!” “是捕风步啦!你个没文化的!”小飞子翻了个白眼,冲了另一个男孩说,“大牛你也不说说你弟弟,小心回头他骑你脖子上啦!” 大牛和虎子是卖草鞋家的两个儿子,经常跟夏云他们混在一起。 小飞子则和夏云身世类似,没爹没娘,从小就被卖给了铁匠铺当学徒,后来受不了拳打脚踢就逃走,后来兜兜转转混在流民堆里进了京城。 之后碰见了夏云,一边做着零活,一边跟夏云学了点皮毛——谈不上正儿八经的功夫,顶多算是强身健体。 “小飞子你少废话!赶紧的!让你上去就上去!”大牛嘿嘿一笑,把他往前一推。 小飞子翻了个白眼,嘴里嚷嚷着“夏云你也不管管”,还是手脚并用地爬上树。 很快就摸到了几颗鸟蛋,小飞子故意恶作剧般往下一扔,让虎子和大牛的心都悬在了嗓子里,生怕鸟蛋被摔碎了。 他两三下从树上猴子般窜了下来,手里捂着剩下的两颗鸟蛋一左一右递给夏云和月儿,露出一口白牙,“这是你们的,拿着!” 话刚说完就被虎子在后面一拳打翻在地,“好哇你小子,明明可以安安稳稳拿下来,还像这样耍我们!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喂喂喂,还不是你们先欺负我的……”小飞子也不是善茬,扭头就和虎子打了起来。 男孩子嘻嘻哈哈的顿时变成了一顿混战,就连在一旁观望的大牛也不能幸免。 三人登时在地上蹭了一地的泥。 小飞子油嘴滑舌的声音被虎子越拖越远,夏云和月儿面面相觑,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银铃般的声音传上悠远的天空,好不惬意。 “月儿?” 就在这时,京郊府宅的大门被一个满是倦容的妇人推开,她一身淡紫色的襦裙,脂粉淡妆,容貌秀丽——但那细纹和愁容的眼角却生生把美人蹉跎了年华。 “月儿?”她轻声唤道,却在院子里找不到小女儿的影子,面色一变,语气带了三分急促,“月儿?!” *** “之后呢?”十六听着郭大娘一点点的讲着夏云的过去,眼前似乎都能够浮现出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拍桌大笑的样子,不由得眉眼间也带了几分笑意。 “后来……十二年前,出了场变故。”郭大娘的语气沉了下来,“那场变故除了夏云和小飞子之外,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夏云也再也没有带月儿出现在我们面前。 京城郊外的宅院也人去楼空。 从那个时候夏云就开始喝酒,但像现在这样喝得这么凶的,还是这几年的事情。 她什么都不肯说,我们也没办法。 我和钱掌柜他们早年于她有一饭之恩,这孩子一直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