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讶异了一声,暗道不好,连忙催促着夏云, “别看热闹了, 赶紧回商船上去!这是鲨群,现在这里两艘海盗船上血腥味儿这么多,恐怕是凶多吉少!” 这话一落, 幸存的水手们纷纷向何船长投以求助的目光。 何浩然同穆沛清简短的商量了一下, 最终还是同意在水手缴械的情况下让他们上船。 海盗船上的活人很快走空了, 夏云等人趁空挡愣是抢救了一批流火回了商船,美名其曰,与其沉到海底倒不如物尽其用, 当护船的工具也好,或者等上岸转手卖钱也好都比沉在这里强。 “只是到时候别忘了分成啊!”当夏云把最后一批流火移交给何浩然的时候,语重心长地嘱托道。 而她的背后,乔安月正靠在船沿上看着群鲨撕裂海盗船的景象——而在方才乱斗中挂在船沿边上的尸体, 已经被从海面上跃出的海鲨拖入海中。 那尸体很快便被撕扯得四分五裂,殷红的血液在蔚蓝的海面中腾出一团红雾,浓郁的血腥味顺着海风钻到嘴里,群鲨你争我夺地吞噬着难得的美味,挤挤攮攮中甚至不惜自相残杀。 乔安月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斗兽般的景象看,脑海里依稀闪过刚被高适垣带走时候拖入的炼狱。 困兽之斗。 她同夏云不同,夏云的一身功夫是在夏存修的悉心教导下逐渐培养起来的。在夏云的嘴里,夏存修是一个听任自流的人,想学便教,不想学也不会急于一时。他是师长,是亲人,是父亲之类的角色。 可是高适垣从来就没有给过乔安月足够的时间。 但凡习武之人,靠的是筋骨,靠的是勤奋,师承实战也是一个都不能少。 然而乔安月被带走那年已经十岁了。对其他自幼出身名门得名师悉心教导的孩子不同,她的年龄可以说是略大了些。 而且有乔安日的珠玉在前,她没有选择,即便无法超越乔安日,也必须不落下风。 高适垣的培养是残酷的。 就像是南疆培养蛊虫一般,将幼儿投入炼狱,任其厮杀。 乔安日、初一、乔安月,无不如此。 眼前群鲨的争夺已经接近尾声,其中看上去最壮实的一头虎鲨正一口吞掉了最大一块肉,眼里的狠厉让乔安月为之一振。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时候的场景。 那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但是却比自己来得更早,学到的东西更多,拿着刀,就这么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彼时她尚且才在前一天刚刚进入高家的府门,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然而,面对对方的敌意,她几乎是本能般地绽放处一个弱者应有的表情——懦弱,恐慌,畏惧。 瞳孔因为畏惧而放大,呼吸因为恐慌而停滞,身体因为懦弱而发抖。 随即,她对着提刀杀来的小孩说了那么一句话: “不要杀我。” 对方成功地被这个表情骗住了,停下来,犹豫了一瞬。 他没有杀她,杀人的是她,乔安月。 乔安月趁那一瞬果断地夺过了杀人者手里的小刀,然后毫不犹豫的捅了出去,一刀又一刀,她不知道什么地方是致命点,但为了不让局势逆转,只能不停地刺去,直到对方彻底没有了呼吸。 那一刻,乔安月开始明白,自己就是这把刀,生来就是杀人者的利刃。 她有这个天赋,并且把这个天赋利用得很好。 堪称完美。 夏云不知何时凑到了乔安月的跟前,伸手牵住乔安月搭在船沿上的手掌。 泛着暖意的掌心打破了乔安月一贯偏低的体温,让她猛然回神。 “走啦,看下就行了,还真看不厌啊!”夏云朝着她浅笑,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头顶上灼热的太阳,像是在发着光,“别在这堵着了,给人把位置腾出来善后……走!我们过去听故事!” 乔安月“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回握住夏云的手掌,两个人的手掌都不算细嫩,常年握剑拿刀的日子让她俩的手心都起了一层薄薄的茧。 看上去倒没什么,只是握上去却自带几分磨人的粗粝。 但是却异常的安心。 乔安月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升起这种感觉,她甚至都没注意到,一贯不喜欢旁人靠近的她已经能够这么自如地接受夏云的触碰。 她移步跟着夏云来到了船上最上层的一艘船舱——是被船长特意收拾出来的临时会客舱。 舱中地势很大,迎着舱门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支铜三明子的烛台,三枝红烛已经烧了一半,只不过因为是白天,外面的阳光正好,红烛已经被人吹灭,凝固的烛泪从上往下悬低下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舱内两边一旁甚至有两个扁方的活窗,比起夏云她们之前待得只有一扇勉强透气的小窗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窗下连着桌下摆着几把骨牌凳子,刚好供一行几人坐着。 “此番危机,多亏了诸位侠士出手相救,何某现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何浩然深深拱手鞠了一躬,言辞恳切。 程柘扫了一圈,见其他人都是一副“不愿出头”的样子,紧接着在众望所归下恬不知耻地代表“侠士”回礼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毕竟我们与何船长同舟共济,此番出手,一是为友人,二也是为了自保。何船长无需多礼。” 客套的话总是不得人心的,但又不得不说。 在座的几个人几乎全部都是习惯了江湖上有事说事直来直去的性子,程柘同何浩然没说几句便听见夏云在一旁故作的咳嗽声,语峰一绕,便把话题直接切到大家最为关切的事情上面。 “……此次遇险,我们可谓是遭遇了无妄之灾。听口吻,似乎牵扯到燕尾帮,不知穆香主可否赏脸,告悉一二,也免得咱们糊里糊涂地就卷入了贵帮的‘家务事’当中。” 程柘冲着穆沛清微微颔首,但言语中的暗示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这分明就是在说,我们费心费力地帮你平定了燕尾帮的内乱,于情于理都应该说下来龙去脉吧! 穆沛清也不是傻的,她只是略略叹了口气,脸色带着一丝愁容,赔笑道: “诸位路遇不平,燕尾帮自然以礼相待。我穆沛清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件事可大可小,说出来我也不怕诸位笑话。这话还得从六月前说起……” 原来在半年前——当时正逢夏云初遇十六的时候——东海南海这一块罕见地泛起了大浪,卷走了海面上的许多船只。 据记载,这样大规模的海难堪称是百年一遇。 按理说连整个里锡都在劫难逃,但经历过百年前的那次海难,里锡人世世代代都极其重视海防筑事,从余家祖奶奶那辈就开始钻研防海水上涌之法,经过数代人的研究,总算是没有在百年之后重蹈覆辙。 陆地虽然偏安一隅,但海面上却是损失惨重。 尤其是像燕尾帮这种常年谋海为生的江湖帮派,更是被卷没了大半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