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泓皱了皱眉头说：“对种地的农民来说，三千块钱就不少啦，他们种地一年才能挣多少钱呢？估计这么多年也攒不下三千块钱啊？！”　　 田主任看见济泓不太认同自己的话，觉得济泓刚来不了解情况，提醒道：“倒是这个理儿，这不，屯子里每年扣他的粮食，给他们留够口粮，其他的都顶罚款啦。不过，这话说回来啦，他给咱们乡计划生育工作拉后腿儿，考核总是全县倒数第一，领导们一提起他来就头疼。您是刚来，不了解情况，可千万别给他好脸色，让他缠上你，正常工作都没法做。”　　 济泓举着烟，想找烟灰缸，田主任忙递给他，他弹了弹烟灰说：“看来他就是穷，每年扣罚款，家里日子过得艰难，心情能好吗？所以就到乡里来闹，是不是这样？要是他能挣着钱就好了。”　　 田主任说：“说得轻松，到哪儿挣钱去呢？这种地都是靠天吃饭，丰一年欠一年，不知道种啥好？咱们都是屯子里出来的人，还不知道农民的难？”　　 济泓说：“是啊！种啥能让农民多挣钱呢？豆腐坊在河南边儿，那里的地还不错，我去那儿转一转，看看适合种啥？”　　 田主任说：“那个屯子人少，百十户人家，正好挨着芬水县和伊河县，属于三不管的地方，所以他才能偷偷生这么多孩子，那屯子穷得很，在咱们乡里算是最穷的屯子啦。”　　 济泓说：“三县交界的地方？他们地多吧？”　　 田主任说：“地挺多，人口少，下午我陪你去豆腐坊？”　　 济泓说：“好！再叫上农经站的牛站长吧。”　　 济泓在食堂里吃了点饭，休息了一会儿，跟季瑞书记说了一声，叫了一辆车去豆腐坊。　　 路上济泓想先了解一豆腐坊的情况，牛站长介绍说：“豆腐坊的村书记是贾林山，屯子一共二百一十口人，是个非常小的屯子，这个屯子里山东人多，当地人都叫它山东屯。这个屯子计划生育工作最难做，超生的孩子多，就是因为山东的传统思想根深蒂固，只有儿子才能顶门立户，有了儿子，才有接户口本的人，他们说，闺女嫁出去，生了孩子都姓了别人的姓。”　　 济泓惊喜地说：“山东屯儿？我老家也是山东的呢，这个屯子里的人都是从山东来的？”　　 田主任说：“是的，他们当初闯关东来了以后，自己在这里扎下根，逐渐就成了一个自然屯儿。您老家是山东的？哪里的呀？”　　 济泓说：“山东明水，离济南挺近。我爷爷奶奶还在那儿呢，我大哥、二哥现在在济南工作呢。”　　 田主任说：“要说起来，我老家也是山东的烟台的，就是过来的比较早，老家没啥亲近的人啦。”牛站长说：“我老家也是山东的，我爸说是临清。过来年数多啦，跟老家人都没啥联系了。”　　 济泓说：“看来，咱们这儿山东人还真多啊！肯定都是当初吃不饱饭的时候，闯关东来的吧？”　　 田主任说：“可不呗！这里原来就没啥人，人家都说百分之八九十的人是从山东来的，你看看，咱们三个祖籍都是山东，这不成了百分之百啦？”几个人笑起来。　　 牛站长说：“这个屯子的人接受新生事物比较难，种地主要以土豆、黄豆、玉米、小麦为主。”　　 济泓说：“牛站长！以你的经验看，他们这个屯子最适合种啥？我的意思是，种那种能快点让村民挣着钱的作物。”　　 牛站长想了想说：“种甜菜呀！咱们县糖厂缺原料，正动员各乡种甜菜呢，他们还和村委会签合同，保证秋后全部收购。这样，至少不愁销路啦，就是价格不好说，得随行就市。”　　 济泓眼睛闪过一丝亮光：“这么好的事儿，为啥还要动员呢？村民为啥不愿意种？”　　 牛站长说：“甜菜不好伺弄，爱生病，弄不好就绝产啦。不如种其他庄稼稳当。农民不愿意冒险，一年就指望这一季的作物变钱呢，要是绝产了，一家老小可不就得喝西北见啦？”　　 济泓说：“你们有办法防治吗？”　　 牛站长说：“甜菜主要爱生褐斑病、立枯病，这两种病都有办法治，有专门的农药，县经管站就卖。可是，村民们不愿意给庄稼打药，说是这么多年都是靠天吃饭，老天收啥就种啥，不能跟老天爷对着干。”　　 济泓说：“说得也有道理，尊重自然规律是应该的，就是农业也要进步啊，你看现在咱们种的庄稼跟原来种得都不一样了，不是都是改进吗？咱们到屯子里了解一下，看看村民们的态度咋样？咱们再想法子。”　　 田主任说：“那得先做通村支书的工作，这个贾林山可有老主意啦，认准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想干的事儿，那真是油盐不进，说破天，他也不理你的茬儿。”　　 牛站长笑：“你说得真准，老贾就是这个脾气。”　　 他们进了屯子，济泓忽然看到一个刷到墙上的标语——要想富，少养孩子多养猪。他指了指笑起来：“这倒是通俗易懂，可是把养孩子和养猪放一起，有点不伦不类。”　　 牛站长笑着说：“这各屯子里都有些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总结这些顺口溜，形象生动，也好记，话虽粗糙，理儿可不粗糙呢。”　　 到了村委会，他们下车，进屋。贾林山正在大喇叭上喊话，济泓他们找了几把椅子坐下。田主任想打断贾林山，济泓摆了摆手，贾林山喊完话，一转身发现了他们。　　 忙快步上前，握着济泓的手说：“张乡长！您咋来了？我这儿今天刮的是西北风？把您吹过来的？”　　 田主任不等济泓说话，抢着说：“今天早晨，你们屯子的老车去找张乡长啦。”　　 贾林山一愣，以为济泓是来批他的，脸一沉骂了一句：“这个该死的老车，总是给我找事儿，看我有空儿，我不好好收拾他一顿！”　　 济泓松开老贾的手，坐下说：“还是要好好聊，不能简单粗暴，他家里是不是有啥困难？”　　 “要说困难，谁家没有呢？只是有大有小吧。还是怨他不成器，自己超生被罚款，能怨谁呢？喝点酒，就到乡里去闹，谁也拦不住，我以后一定好好看着他，不让他去乡里给领导添堵！”贾林山边说，边观察着济泓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