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林山见桌子上一层灰尘，随手用抹布擦了一下，桌子上的灰尘没擦干净，抹布是干的，倒扬起了更多灰，田主任示意他别擦了，几个又坐下。　　 “他去乡里反映情况也不要紧，不能影响乡里的正常工作，最主要的是，解决不了问题，咱们还得从根儿上想办法。”　　 贾林山见济恒语调平和，没啥波澜，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暗自松了一口气说：“他的病根儿就是缺钱，每年扣除罚款，就只剩下口粮啦，日子过得艰难，一年到头，一顿肉都吃不上。原来还能喂几头猪，杀个年猪解解馋，现在，没多余的粮食，猪也喂不成，一家人吃不好，穿不暖，他心里不痛快，可不是就要闹腾？我......”　　 济泓忽然打断他问：“他家养猪还行？”　　 贾林山说：“老车的媳妇会养猪，在屯子里出了名呢，大伙都笑话她，说她养猪养得顺手啦，生孩子都猪下崽子一样，一下就下一窝儿。”　　 贾林山的话，把几个人都逗乐了，牛站长说：“瞧你这个支书没个正型儿，小心老车媳妇来挠你，让你脸上挂彩，看你还敢胡乱咧咧吧？”　　 济泓说：“县糖厂原料不足，正动员大家种甜菜呢！你们屯子地多，你带个头儿种甜菜咋样？”　　 贾林山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这个头儿我可不带，弄不好，一个屯子的人都吃不上饭啦，还不把我剁成肉泥喂猪？”　　 牛站长说：“你真是一个死脑筋，不全种上，种一半的地就成，咱们屯子一家有多少地？”　　 贾林山说：“五垧地，七十五亩左右吧。”　　 济泓说：“在咱们乡里算是多的啦，你动员每户种上两垧地，总可以了吧？其余的随便种啥都行。”　　 贾林山不好直接拒绝，就迂回了一下说：“那我也得看看其他屯子有种的吧？这第一个螃蟹我可不敢吃呢！我胆子小，怕栽跟头，这个头儿，还是让别的屯子带吧。”　　 田主任有点着急：“你等着看别的屯子挣着钱啦，再种，可就晚啦，价格上不去。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跑，还能占着香油儿，拣着便宜？”　　 贾林山说：“我也不是那爱掐尖儿、占小便宜的人，您要是想动员咱们屯子的人种甜菜，我也不拦着，谁爱种谁种，各户自愿，我可不去动员，别落下埋怨，都一个屯子里住着，他们要来闹，我是没辙。那年，乡里号召种大棚油菜，我们屯子听话，我也头脑发热，听了乡里的忽悠，结果，丰收了，油菜籽卖不出去，差点没让村民把我下油锅。现在，想起这事儿，悔得肠子都青啦！”　　 济泓想，一时半会儿让他转弯也不容易，慢慢来吧，就说要去老车家看看。　　 贾林山说：“你真要去？他是可难缠着呢，要是让他认识你了，还不天天去纠缠你？这你心里可得有个准备。”　　 济泓说：“这有啥？他还能咋纠缠？天天跟着我不让我工作？他总得讲道理吧？”　　 田主任也说：“张乡长！要我说，您还是好好想想，真是让他纠缠上，怪麻烦。”　　 济泓说：“走吧！别担心，咱们去他家看看。”　　 贾林山带着他们到老车家。　　 走进院子，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堆放得整整齐齐，济泓说：“瞧这院子收拾得这么利索，看来老车也算勤快人，不算懒。”　　 贾林山说：“说实话，老车干活从来不惜力气，要不是被这些孩子拖累了，他的日子过得挺好，都是他太重男轻女啦！非要生个儿子。”　　 济泓想起路上他们说，这里叫山东屯儿，便顺口问道：“老贾！你老家也在山东？”　　 贾林山说：“是啊！我爷爷那一代从山东过来的。我们这个屯子，都是山东人，要不人家叫我们山东屯儿呢。在外面，要说豆腐坊没人知道，一说山东屯儿，就都知道啦。”　　 济泓说：“你老家在山东啥地方呢？”　　 贾林山说：“是山东明水，我一个大爷还在老家呢。”　　 济泓惊喜道：“这也太巧啦！我老家也是明水的，今年我爸妈还想回山东老家过年呢。”　　 贾林山说：“真的？这可真是老乡啊！这样，你们晚上在我家吃完饭再回去，让嫂子给你们做点山东菜，咋样？”　　 济泓说：“今天就不吃啦，等抽时间，我专门来尝山东菜。”　　 贾林山拍了拍门吆喝道：“老车！在家没有？”　　 只听屋里有人应道：“来啦！”　　 老车打开门，见是贾林山，生气地关上门。　　 贾林山使劲一推门，闯进屋，手板着门边说：“张乡长来啦！瞧你这德行！还想把我撵出去不成？”　　 老车哼了一声，扭头往屋里走，也不让他们。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妇女，脸上布满皱纹，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样子，穿得倒挺干净，她爽快地招呼道：“贾书记！你真是贵人踏贱地啊！快屋里坐坐，我这儿可是没好烟也没好茶招待你呢。”　　 说完咯咯笑起来，贾林山说：“我带着烟呢！我们也不渴，你也别费事儿，这是张乡长、田主任、牛站长。这就是老车媳妇，大家都叫她车嫂。”　　 济泓四下里瞧了瞧，这是一个三间的土坯房子，地上铺着红砖，打扫着一尘不染，济泓有点意外，看起来，这车嫂还挺会拾掇家。　　 进了里屋，南北两铺炕，南炕上有五个孩子在玩，大的约十四五岁，在炕桌上写作业，有个孩子拿着一本书在看，其他的孩子在玩嘎拉哈。炕席破了几处，都用布补上了。　　 贾林山把济泓让到炕桌旁边坐下，自己也坐在炕沿上。　　 车嫂说：“大丫！二丫！别碍事儿！一边儿玩去吧！”　　 两个丫头收起书本，坐到了窗台旁边上。贾林山说：“去北炕上玩，那儿多宽敞啊！”　　 车嫂说：“没有柴火，北炕没烧火，太凉，一家人都挤在这一铺炕上，穷得这样！哪还敢烧两铺炕啊！”　　 贾林山说：“不是我说话难听，谁让你生这么多小崽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