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恒没想到大哥说话会这么直接，跟一个个石块儿一样，扔过来，济恒被砸晕，他说：“我们承包工程，用钱付材料款，等工程款结算完就能还上。” 清芬一着急，使劲一咬嘴里的鸡肉，不小心被鸡翅里的骨头扎着了腮帮子，她一咧嘴，捂着右边的脸，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心里恨恨想，跟他们家人一沾边儿，就倒霉，吃个鸡翅都能受伤。 她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说：“我们刚装修完房子，世槿上好几个兴趣班，都得花钱，我们手里可没有那么多钱！” 济恒说：“没有一万，几千也行，其他的我再想想法子，我跟同学再借点儿。” 清芬终于忍不住，高声说：“几千也没有！我们现在一直跟我爸、我哥借钱花呢，就你大哥挣的那点工资，不怕你笑话，指望着他，一家人早饿死啦！” 济恒脸上的笑僵在那儿，跟电视里的镜头似的，定格了。 清芬还不解气，抱怨道：“人比人气死人，跟我的同事一比，日子过得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家婆婆家，孩子过生日，爷爷奶奶一给就上千块钱，过年就更别说啦，压岁钱给两三千。咱们可倒好，世槿从小长到这么大，就没花过爷爷奶奶一分钱，还想着从咱们手里往外抠钱，哎！嫁到你们家，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啦！” 济翰皱眉，有点生气地瞪着清芬，他张张嘴，想怼她几句，又怕当着济恒的面，清芬给自己下不来台，清芬的嘴，厉害得很，别说自己一张嘴，就是两三张嘴也怼不过她。 济翰在清芬威严的目光注视下偃旗息鼓，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看看你，平白无故又扯这些没用的话，好好吃饭吧！” 世槿一只手拿着鸡腿儿正啃着，这时，突然抬起头，腮上沾着油和鸡肉屑，样子有点滑稽，嘴里的肉来不及咽下去，她急急地问道：“妈！你说啥？咱家没钱啦？” 清芬没提防世槿问这话，一愣神儿，含糊不清地应承着说：“是啊！没钱啦！一直都在花你姥爷和你舅舅的钱呢！” 世槿手里攥着着鸡腿儿，站起来，跳到清芬面前，眼里放着光：“哇！太好啦！太好啦！” 三个人都愣住，像看见了怪物似的盯着她看。 清芬假装生气地白了她一眼说：“你瞎说啥？没钱了，有啥好？” 世槿举着鸡腿儿，表演似的，围着餐桌跑了一圈儿，停在清芬面前：“没钱好！没钱，我就不用去上钢琴课喽！也不用去上兴趣班喽！还说啥兴趣班呢？我根本就没兴趣。” 清芬拍了她的头说：“你咋傻了呢？学钢琴多好啊！我小时候家里穷，没这个条件，现在爸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省下钱来给你报钢琴班，你知道一节课多少钱吗？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啦！我单位同事的孩子都在学弹钢琴呢，咱们不能落在别人后面。对了，济恒！古代讲究女孩子要会弹琴会画画，那叫啥啦？” 济恒被大哥大嫂一顿嘲讽抢白，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正想抬腿走人，世槿这么一闹，济恒倒不好发作啦！他正不知说啥好。清芬抬头看向他，济恒顺口说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济恒说完，直想扇自己一耳光，咋就拉不下脸来呢？抬腿走人就是啦！哎！ 清芬说：“对，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才是淑女的样子啊。世槿！你就要做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淑女。” 济恒想，淑女这词儿从大嫂嘴里说出来，真是滑稽透顶，今天就不该来，讨这个没趣儿，受这份侮辱，自己想得太天真，以为大哥大嫂一定会帮忙，借不到一万，也能借几千块钱，没想到，大哥大嫂是这副嘴脸。 济恒实在忍不住了，他“啪”地放下筷子说：“大哥！大嫂！你们慢慢吃，我吃饱啦！我还有点事儿，先走啦。” 世槿尖叫道：“二叔！别走！再陪我玩一会儿，你刚才讲的看图说话，我还没听够呢，也没学会，你再给我讲讲吧！” 清芬忙说：“济恒！那你先别走，快去给世槿讲讲吧。”济恒穿上羽绒服，声音仿佛有零下二十几度，浸着冰霜一样：“这个已经讲完了，其他的，我抽时间再来吧，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 济恒从大哥家出来，心情糟糕透顶，他狠狠踢了一脚大门口的树，却把自己的脚弄疼了，他倒抽一口冷气，骂了一句，把羽绒服的帽子往头上一扣，拉紧帽子上的带子，往家走。 街上行人不多，汽车一辆接着一辆驶过，济恒望了望天空，有路灯，天空显得浑浊，不那么纯净。 大哥大嫂的话，比外面的寒风还冷，冰冷彻骨，让人透心凉。又像刀子一样，割得济恒脸上热辣辣的，真是恶语伤人六月寒，何况在这隆冬时节呢？济恒不自觉地把手缩进衣袖里。 来自亲人和朋友的伤害更甚于敌人，亲人最知道你的弱点，最能让你一刀毙命。 想到这儿，济恒后背一紧，大哥的懦弱，大嫂的冷酷自私，他们对自己的境遇没有一点同情，没有半点关心，他们心里装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下岗了，没收入，他们也不闻不问，一心只想着让自己给世槿辅导作业。一对自私自利，铁石心肠的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鸭子找的摆尾群，啥人找啥人。 济恒回想着，他们今天的表情怪怪的，让人琢磨不透，难道自己得罪他们了？济恒想不通，怪不得人说，要想看看谁是真朋友，谁是亲兄弟，借个钱试试就知道了。亲兄弟，手足情，从小到大一个炕上睡觉，一个锅里吃饭，竟然冷漠到如此地步，济恒有点伤心。想当初，为了让大哥能顺利娶亲，自己跑到大姐家，让大姐说服爸爸，按照吴家要的彩礼数，过给他们彩礼，正是为了大哥，家里抬了钱，用了人家的高利贷，才导致爸爸急病，妹妹辍学，一家子陷入困境。现在，大哥大嫂对家里没有一点回报，还把家当成了累赘。 济恒慢慢地走着，来到一个小饭馆门前，里面灯火通明，热热闹闹，刚才在大哥家没吃几口饭，现在忽然感觉肚子有点饿，他迟疑了一下，走进去。 他需要一个热闹一点的地方，人气旺一点的地方，趋趋寒，赶掉心底里的寒意。 他刚一进门，忽然听见有人叫他：“济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