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一降落龙城,孟升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孟琦琦冲吕一帆腼腆地一笑,说:“我爸爸已经在出站口那儿等着了。” 吕一帆表现得很轻松,可孟琦琦拉住他手的时候却发现他手心湿了。 “我爸爸是个很随和的人。” “嗯?猜的到,你的性格一定很像他。”吕一帆今天穿了件高领的毛线衣,他扯了一下领子掩饰道:“穿得有点热了。” 孟琦琦低头偷偷笑了。 孟升老远就看到女儿和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相伴而行,满脸满眼都是甜蜜和眷恋。作为过来人,他开始隐隐的担忧,女儿已经年过而立,情感过于投入未必是件好事。 等看清小伙子的长相,孟升的忧虑又加重一层。这孩子长得太好了,五官标致立体,尤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人透出一股子卓尔不凡的傲气。再加上之前听顾子衿姐弟俩的只言片语,知道吕一帆天天做着和资本打交道的工作,这样的男人会个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吗? 吕一帆恭恭敬敬地上前叫了声叔叔,孟升也客客气气地寒暄着,可孟琦琦却明显感觉到爸爸的拘谨,难道是岁数大了吗?想当初白珂第一次上门的时候,他可比现在热情多了。 而丈母娘看女婿却是越看越喜欢,吕一帆比视频上看着要高大许多,不仅长相出众,气质更是儒雅风流,待人接物款款有礼落落大方,无一处不合顾子衿的心意。 故此,顾子衿破天荒地祭出毕生厨艺,准备了一桌子饭菜。只是老抽可能倒多了,红烧排骨和红烧带鱼都看上去黑乎乎的。 然而吕一帆却一口一个“阿姨好手艺!阿姨做饭好香!”把顾子衿夸得心花怒放。 孟升开了瓶茅台,给四个人都满上了,脸上带着慈祥的光,说:“你们都大了,能相遇相知,决心相伴一生,我们非常欣慰。作为过来人,我们也未必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经验。结了婚,你们就是最亲密的伙伴,无论今后遇上什么沟沟坎坎、磕磕碰碰,我希望你俩可以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父亲的眼神像浩瀚的星河,连缀起孟琦琦的童年时光、少女时代直到现在,他真的希望还可以预见女儿的未来,只要知道她以后平安顺遂,他就真的放心了。 父女也会连心,望着父亲的殷殷目光,孟琦琦鼻子忍不住酸了,忙借着喝酒掩饰着。 看孟琦琦一口就干掉一杯,吕一帆默默地把她分酒器里的酒倒进自己杯子里。 顾子衿问:“你们下一步怎么安排啊?需要我们做什么准备?” 吕一帆很谦逊地说:“本来我父母应该亲自上门的,不过,我父亲年龄大了,所以我想征询您二老的意见,我们想在香港办婚礼,到时候把两边父母都接过去。” 孟升问:“酒店订好了吗?” 吕一帆说:“一个朋友可以提供场地,我俩准备回去就登记,五一的时候办婚礼。” 顾子衿问:“什么样的场地啊?请多少亲朋好友?你俩平时工作那么忙,能准备得过来吗?” 吕一帆笑着说:“叔叔阿姨放心,我和琦琦挑了一家很不错的婚庆公司,我们提要求就行,他们都能安排好。” “那你们结婚了住哪里啊?香港的房子……” 孟升打断了顾子衿,说:“孩子们大了,工作都那么出色,这些都不是问题,一帆啊,需要我们做什么,一定开口啊。” 吃完饭,孟琦琦帮着收拾,顾子衿把她拉到厨房里关上门悄悄地问:“听说深圳的房子是你自己买的。” 孟琦琦说:“一帆也在香港买了房的,哎呀,您又瞎操什么心。” “不是啊,怎么说男方家也要给彩礼的嘛,这是礼数,他香港的房子写你的名字没?” “妈妈,我们都是经济独立的人,况且我在香港注册的公司也是一帆注的资。” “那是两码事!” “咱家又不缺那几个钱!妈,你可真是!” “琦琦啊,你不是小姑娘了,爱情归爱情,经济保障归经济保障,你不要被冲昏了头脑,到时候自己吃亏。” “什么到时候?妈妈,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你别嫌我说话难听,小吕不是过小日子的男人,风花雪月不是他的追求,你不能老是不切实际的。” “我还以为你对他很满意呢,怎么还是不放心?” “琦琦啊,我是不放心你啊!你们打算要孩子吗?他不着急你不能不着急啊?再过两年你就算大龄产妇了!” 孟琦琦把洗碗布往盆里一丢,不耐烦地说:“妈妈,你自己洗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不能不叨叨我啊!” 顾子衿挽起袖子白了女儿一眼,“你什么时候能听听妈妈的话,跟你爸一样,顽固。” 孟琦琦从厨房出来,发现爸爸和吕一帆都不在客厅,而书房的门虚掩着,走过去发现两个人正隔着大书桌面对面坐着聊天。孟升是个老烟枪,只一会儿不大的空间里便乌烟瘴气。 孟琦琦担心吕一帆鼻炎受不了,就烧了壶开水送进去,抱怨父亲说:“爷爷就是肺癌,您怎么就一点不注意呢。”说完赌气一般把孟升嘴上的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 孟升讪讪地笑着,说:“你出去把门带上,我和小吕聊聊。” 再看吕一帆,正襟危坐,一副好学生上课的样子。 孟琦琦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趴在门板上偷听。 只听到孟升说:“我不认为现在年轻人说的,达到一定财富才可以获得自由,在追逐财富这条路上是永远没有尽头的。财富也好、权力也罢,越往上走越身不由己。至少我们只听说过金钱的奴隶,有谁敢自诩金钱的主人呢……” 孟琦琦还以为老父亲会怎样对未来的女婿千叮咛万嘱咐呢,没想到却是假大空地谈人生,于是悻悻走开。 顾子衿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你爸爸终于逮着人讲他的人生哲学了吧?” 直到顾子衿和孟琦琦无聊地看完黄金档的电视剧,孟升才打开书房的门,他招呼顾子衿道:“把书房收拾一下,让两个孩子早点睡吧!” 可看着老两口铺开书房的沙发床,只容下一个人翻身,吕一帆不由愁眉苦脸地瞅了孟琦琦一眼。 和孟琦琦平时的作息相比,十点半上床已经算很早了,她就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妈妈趿着拖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倒个水,一会儿关下厨房门。直到过了十一点外面的灯才黑了。 想不到和吕一帆同居一室,竟然还要发信息互道晚安。 孟琦琦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感觉眼前有黑影一闪,紧接着身子一凉,吕一帆像一条鱼一样滑进她热乎乎的被窝。 “冻死我了,那个沙发床太难睡了。”吕一帆抱怨着,手顺势揣进孟琦琦的怀里,揉面一样和弄着,孟琦琦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讨厌,你怎么偷偷溜进人家的闺房呢?” “你爸爸教导我要有文人情怀,那就先从偷香窃玉开始。” 孟琦琦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嗔道:“怎么就不学点好呢?” 吕一帆笑道:“我可不敢自诩文人,充其量算是个商人吧。” “我爸爸肯定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凡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都应该有知识分子的自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样的教诲吕一帆的父亲也不厌其烦地灌输过,然而现实是,他的父亲和孟琦琦的父亲一样,都是权力博弈中的失败者。 懂事之后吕一帆愈加确信,当初炮制出的关于父亲的一系列绯闻,都是蓄谋已久的斗争手段。父亲所谓的清流最后不得不改道流向一片荒芜,自生自灭。然而一向强硬的父亲始终看不上那些台面下的阴谋诡计,他的清者自清变成了一种消极而无用的抵抗。 至今,除了几个念旧的老战友,还有谁记得他?他如所有耄耋老人一样,在唏嘘中走向垂暮。 孟琦琦的父亲则守着文人的清名,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欺欺人的生活。孟升被核心团体排除在外时,刚刚过了第三个本命年,从此便在清水衙门蹉跎了三十年。 刚刚在书房中,孟升说:“当个人的奋斗努力,都抗争不过大势所趋时,就如同陷在一摊死水中,越是挣脱越是消沉。不过我们这一代人也算赶上了社会发展的红利,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返回头看,宦海沉浮,有人身居高堂、有人身陷囹圄。我倒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平凡人,倒是自由得很。” 自由?池塘里的小鱼小虾也会觉得无限自由。可吕一帆不是平凡的人,当他见识过资本的力量后,他想做一只展翅的鲲鹏。 定居香港,就是想选择一个更加自由的市场。只是追名逐利的过程异常辛苦罢了。金钱本无善恶,罪恶的是金钱驱使下的人性,这些事情无不和他内心深处打下的道德烙印相冲突,不过他早已从最初的惊愕中适应过来,现在已是见怪不怪了。 孟琦琦身上的淡然倒是很像她父亲,然而她又有她母亲血液里的好胜和不甘,所以她总是自发性地一往无前,但却对结果不那么在意。吕一帆甚至羡慕她的率性和单纯,她就是他世界里触手可及的最真实的美好。 “琦琦……” “怎么了?” “只想叫你一下……” “跟你说喔,我妈妈早上大概七点多起床,我们是不是还要装一下清纯?” “不用装啊,我们本来就很清纯!” “那你把咸猪手拿开啊!” “琦琦,怎么变大了?” “讨厌,是不是嫌我胖了?” “没有胖,是真的大了……” “我妈妈在隔壁屋呢……” “我们小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