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没回来,大太太派人来跟我说迎丫头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若真是拒了亲事,可教你姨娘和我的脸往哪儿搁?” 薛姨妈扎叉着两手,连连唉声叹气: “那迎丫头是个庶出,模样也不如探丫头,又不得老太太待见,你哥哥肯娶她,是她的福气,难不成她还要拿捏拿捏咱们不成? 宝丫头你是知道的,要不是为了和贾家攀亲,再加上图她个听话好拿捏,我倒宁可让你哥哥娶夏家的姑娘。毕竟夏家一大摊子产业,银子有的是,又是寡妇妈带着独女,谁娶了夏家姑娘进门,吃绝户都能吃得满嘴流油。” 烛光跳动,映得宝钗的银盆脸在灯火之下忽明忽暗,水杏眼也熠熠生辉,显得与平时在人前的沉静温婉仪态颇有些不同,但一张口却依然是一派教育他人的语气: “妈可不是糊涂了?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哪里轮得到小辈儿自己拿主意的? 更何况迎丫头是个有气的死人,她能有什么主意? 大太太敢来直接回了咱们,这背后必定就是大老爷的意思。 只是这事儿也有些不寻常。我方才在宝玉那里,听丫头们说,今儿白日里琏二去了迎丫头的缀锦楼,之后凤姐儿忽拉巴就把那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换了七八个。 换下来的丫头婆子,直接都送去了庄子上干农活儿,里头还有夏婆子的外孙女蝉姐儿。夏婆子急得去找赵姨娘又哭又求,赵姨娘又不敢出头,就支使夏婆子去找了大太太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说好话。 王善保家的自己不出头,叫她找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司棋,让司棋去给迎丫头说留住蝉姐儿,谁想迎丫头改了性子堵了回去。司棋得了个没脸,一肚子火气赶过去就啐了夏婆子一顿。 我估摸着,这背后必定都是琏二在捣鬼。只有他鬼心眼子多手段多,上能左右大老爷,下能摆布迎丫头。” 薛姨妈连连摇头叹气: “此事还得我明日去找你姨娘商量商量。唉——若是老太太肯说句话就好了。” 宝钗冷笑道: “老太太?她若是看得起咱们薛家,宝玉的事情还用得着拖到如今还悬在那里?还不是她在与我姨娘斗法?” 薛姨妈闻言更是拍着大腿道: “罢了罢了,我回头就跟你姨娘说,迎丫头的事情不成就不成,我也不稀罕了。 你哥哥喜欢有学问的,夏家闺女虽不作诗,可也识文断字会看账本。你哥哥喜欢长得好的,夏家闺女就如花似玉,也是大美人儿。 夏家也是户部挂号的皇商,家里做着买卖,这样的姑娘跟咱们更对味儿,以后日子也能过到一处。横竖人家桂花夏家也不是白叫的,听说也是家资百万,给女儿的嫁妆少不得也得有几万两银子呢。 更何况她母家又没儿子。一份家财都是随着闺女过来,将来都要传给自家外孙的,咱们家如今也没什么进项,你哥哥又是个大手大脚过惯了的,不懂得一家子人吃马嚼的日子艰难,你哥哥娶了夏家的姑娘也是好的。” 此时轮到宝钗叹息了: “听说夏家这位姑娘脾气不大好啊,我怕妈辖制不住她。” 薛姨妈苦笑道: “有了钱,万事好办,万事能忍,没了钱,那才是怎么都忍不了的。” 一对母女相对而坐,叹息连连。 谁知第二日齐国公府里老太君来请看戏,盛情之下,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都受邀前往,薛姨妈竟不得空子说。 又过了两日,却见薛蟠气呼呼回了家来,进门就砸杯摔碗大发脾气。 薛姨妈赶着问,薛蟠恨恨道: “都是你耽误的!贾家的亲事没做成,夏家的亲事也没了!” 薛姨妈大惊失色,宝钗也急忙追问,薛蟠跺脚发狠,说有官媒婆去给夏家给金桂做媒,对方是个当官的叫孙绍祖,夏家老娘喜出望外,当即就应下了亲事,上赶着把婚期都排定了。 薛姨妈两手发抖,一张富态的脸都气得发青: “这……这怎么叫个姓孙的把咱们的好事给截胡了?夏家那婆子也是眼皮子浅,见到当官的就红了眼睛,全忘了当初看见哥哥时候也喜欢得什么似地。” 薛蟠瞪着薛姨妈怒道: “姨娘若不能帮我娶了贾迎春,你就该赶紧帮我把夏金桂娶进门,总好过如今这鸡飞蛋打的结果!如今你们谁嫩赔个媳妇给我?” 薛宝钗虽也立起眼睛,却还冷静: “赶紧叫人去夏家打听去,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让妈去问问姨娘,迎丫头那边还能不能去问问。” “你只给了官媒婆朱嫂子五两银子,就能让薛家的如意算盘鸡飞蛋打?” 王熙凤纤纤玉指点着贾琏的胸口,笑得花枝乱颤。 一想到又让薛姨妈和薛宝钗的一肚子算计落了空,王熙凤就觉得说不出地痛快。 “薛家不算计咱们就是好的了。” 贾琏闲闲放下茶碗,只含笑伸出食指挑了挑凤姐白腻的下颌,并没有多说什么。 凤姐儿看到的只是表象,却根本不知道他风轻云淡的一件小事,不仅避免了迎春命运的悲剧,也改变了香菱的命运。 原书里说夏金桂被寡母娇养溺爱,纵容长大,自以为是惯了,养成个强盗性格,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泥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嫁人之后就拿出威风来辖制丈夫,为的是以后能为所欲为。 这种狠毒霸道、蛮横折磨香菱的泼妇,和那个忘恩负义、折磨害死迎春的白眼狼孙绍祖难道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若不让这两个狼心狗肺的狠人配在一处,让他俩火星对撞地球,天天大战三百回合,折腾出个输赢上下、你死我活,那才是可惜了他俩的本事呢。 凤姐儿本就心情大好,更兼邢夫人见贾琏在贾赦面前说一不二,也明白自己这个后母与贾琏这个继子搞好关系,对自己必定大有好处,于是对凤姐这个儿媳也愈发示好,今日送燕窝,明日送人参,与前次待遇大相径庭,更让凤姐儿喜不自胜。 身心愉悦让凤姐儿瓜熟蒂落,这日贾琏正在府衙后堂处理公务,兴儿喜滋滋跑进来,进门跪下磕头,口里高声道: “恭喜二爷贺喜二爷!二奶奶生下一位白胖胖的小爷儿来!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