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白忙着胭脂铺的事,那日路见不平救的张崇武,已经开始帮她办事。 云贵太远,她入股的两家脂粉行扩张在即,于是她叫张崇武帮忙到京郊去收原料。 这是个琐碎的活计,要下到每村每户,找到卖药材和原料的人家,所费脚程无数。 她没有追问张崇武家里的事,只是给了他三十两银子作为盘缠,另外又给了他五百两银子用来买货。 他拿着这些钱,也足可以再请两个小厮来搭手。 张崇武所在的武行,只给他十两银子的月俸,慕念白一合计,直接给了他翻倍的价格,将人挖了过来。 白日里见他,比那日夜间要更加令人震惊。 健硕的块头在人群中简直像一头熊般健硕,他长得浓眉大目,一看就知道是个武夫。 这么个豪迈的人,进到脂粉飘香的三春晓里,却也拘谨得很。 月桐上来奉茶,“这位大哥,你坐着吧。” 他站在那里,客人们都顾不上看胭脂,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了。 张崇武闻言报赧地笑了笑,大汉子的脸上竟染上几分羞涩,当时慕念白就觉得,这人不错。 盛夏里暑热异常,慕念白常窝在后院里乘凉。 院子里有天井,算是夏日里的一个好去处。 此前晏小殿下还派人送来一小座冰鉴,这玩意其实就是个简易版的冰箱。 市面上有现成的冰块卖,她便买来做各种口味的冰沙。 做好之后存在冰鉴里,有时也会带给他尝尝。 这日午后,她正昏昏欲睡,海棠春的兮荷忽然来访。 兮荷在院子里见到她时,不似以往那般随性,反而缩着脖子低着头,“慕姑娘安好,我们娘子请您前去一叙。” 青姝?慕念白想了想,好像自打搬到这条街上,确实没再和她见过面了。 大约是当日在海棠春的遭遇让她不愿回首,所以刻意减少了往来。 “好,你跟你家娘子说一声,就说我晚饭前再去。” 这时候外头太热,吃过晚饭海棠春又要迎客,所以晚饭前是最佳时间。 兮荷悄悄抬眼,嗫喏道:“能请您现在过去一趟吗?” “可是有什么急事?”慕念白问。 兮荷却低下头不再言语。 “那我现在去吧,你先行一步,我换身衣裳就过来。” 三春晓有现成的马车,慕念白换完衣服,就带着月桐一起去了海棠春。 暑气燥热,走了不到两刻钟的功夫,驼车的马就喘着粗气,耷拉着耳朵,马身的毛发里已经全是细密的汗珠子。 慕念白下车之前吩咐马夫:“把它牵到树荫底下,给些凉水喝,海棠春的好茶水你也去喝两口,若有人向你打探我的消息,你只管海了天地吹牛,只别有一句实话就行。” 马夫听得直乐呵。 怕他被人忽悠得找不着北,她又叮嘱道:“别提及除我以外的其他人。” “放心吧老板,我记住了。进去之后我就只管瞎吹牛唬人,他们要问我什么问题,我定然是一问三不知。” 她和月桐相视一笑,下了马车。 一踏入海棠春,便觉凉气扑面,周身舒爽。 月桐叹道:“好凉快啊。” 看门的小厮恭恭敬敬喊了声:“给慕姑娘请安。” 慕念白打趣他:“从前你可没这么乖。” 小厮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因从前看着他小,人也机灵,所以她时常给他带东西吃。 “慕姑娘如今开着那么大一家胭脂铺,是大老板了,小的怎敢还像从前那样胡闹。” 她的笑意僵在脸上,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时丢给他一个大红石榴,他扯着嗓子在后头喊“我们这儿可不兴送这个”的场面。 时间也才只过去不到一年。 慕念白再没有过多言语,带着月桐拔步上楼。 这个时辰,海棠春的大部分姑娘都还在睡觉,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沿着廊道走到最里间,掀开门口挂的拢烟纱,里头的人闻声而来。 青姝一边蹲福请安,一边拿眼神打量人,这目光连月桐都心生不适,不过她瞧着小姐一副淡定超脱的模样,便不自觉也挺直了腰板。 “慕姑娘真真是大变样,难怪方才兮荷回来说,见着你就心里发怵。这会儿我见了,才知道缘由,果然是贵气养人。” “贵气绝算不上,糊口而已。”慕念白瞧她腰肢细软,满面春光,“青姝娘子这是有相好了?” 听得她口中称呼,青姝身形一顿,随即又热情地请她落座,“让慕姑娘见笑。” “有相好是好事,你总不能一直单着,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得了你的芳心?” 青姝笑笑不说话,见月桐放了盒胭脂在桌上,似有感慨:“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上门总喜欢带点儿东西。” 她只随意瞥了一眼,便觉得这胭脂盒上的画作清新典雅,盒身金线交错,似乎是金玉满堂之中站了位亭亭玉立的姑娘。 难怪人说三春晓的胭脂可以卖到上百两的价格。 “你喜欢就好。” 原本就是身份不同的两个人,又久未相见情谊生疏,彼此对坐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闲话家常。 寒暄完之后场面一度冷寂。 怕她有难言之隐,慕念白转头对月桐道:“我和青姝娘子有话要聊,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月桐答:“好,若有什么事,您再叫我。” 青姝脸上有些挂不住,月桐话里话外,是担心她家小姐在这儿出问题。 可见锦婳作的孽,仍有余威。 她感慨:“昔日锦婳作恶,却也是报应不爽。” 慕念白并不关心锦婳如何,这个人过得是好是坏,是生是死都跟她没有关系,横竖她已经从这件事情中拿到该有的赔偿。 见她不作声,青姝又道:“那时候妈妈把她关在柴房,她却逃了出去,最后……死在一个胡同里,很是惨烈……” 对于青姝这种兔死狐悲的心情,慕念白难以感同身受,“你这么急着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青姝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此番叫你前来,是有位贵人想见你。” “谁?” 青纱帐中走出一个人,金冠玉带,仪表堂堂,“慕姑娘,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