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可杀岑池是我早就谋划好的。 我当时疯了一样地想让拉着东方彻一起死,可又不想让他白死,就想了那样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岑池是肖烬的依仗,我早就命人查探过,岑家子嗣单薄,岑池死后,其独子岑瑾撑不起岑家军,而岑家军占了大盛兵力的一半。 东方彻出征前,他抱着明阳和余晖哭了好久,我早知会有这一天,所以没落一滴泪。 他回来时,我的眼泪早在夜里流干,因而也没哭。 一动不动,紧闭双眼的东方彻,真好。 他不会再拉扯我,怒视我,他的身体早已冰冷,再也不会灼伤我身上的任何一寸肌肤。 他的怀里还揣着写给我的一封信,他说:吾先行,俟汝于来世。 我也给他回了信,我说:若待我者乃东方彻,我必不见之。 我看着火盆里的信纸,被火吞噬殆尽,我的心好似也化作了黑色的灰烬。 我真是个坏女人,说好前后脚走的,结果我苟活到了如今。 东方彻的死并没有让我从痛苦中解脱。 夜深人静之时,我闭上眼睛,脑中闪过的片段全是我的太子哥哥。 我将国事交给司丞相,专心在地宫养南柯蛊,想让我的时间被忙碌填满,好让我的心从痛苦中抽离。 不到两个月,将近一百个僧人死在了我的手上。 一天夜里,我被噩梦惊醒,猛然发现我手腕的两圈红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血淋淋的一双手。 我竟变成了我最恨的那种嗜血之人。 可我毫无退路,我已经狠心弑夫,又怎可言而无信。 约摸半年的时间,南柯蛊终于养成,可杀戮仍然没有结束,想让两只蛊虫存活,每月仍要杀掉至少六十个僧人。 曌都附近的僧人都被我杀光了。 司丞相又探查到,秦渊是为了天书和神器而来,于是我以天书为饵,诱他成了我的男宠,也顺利地给他下了蛊。 天金皇帝愚蠢又残暴,却生出秦渊那样一个会筹谋,能隐忍的好儿子,八成是随了平宁公主的缘故。 可他到底是年少,经得少,看得浅,靠着不顾一切的勇气,只身深入敌国,躲得过暗杀,却躲不过久经腥风血雨的我。 我不想再让更多无辜的人丧命,可给远在大盛的肖烬下蛊,实在太难。 那孩子既谨慎,又不近女色。 无奈之下,我坐在大殿上想了一夜,待心疼的眼泪流干,终于下定决心,将明阳送去大盛和亲。 那年明阳虽然刺杀肖烬失败,可肖烬远远地见过一眼明阳。 细作来报,说他画了一副明阳的画像,坐在窗前看了许久。 只不过,回大盛之前,他又亲手将其烧掉。 况且也只有明阳一国公主的身份,才配得上他嫡皇子的出身。 女子的名节是顶不重要的事,我就是把那东西看得太重,才会将自己的心囚禁了一生。 等来日我的女儿成了安州女帝,谁还敢因为她嫁过人而看轻她。 只不过,后来呀,一切都脱离了我的掌控。 天书上写得含糊,只说养南柯蛊需以天启族人血为引,而木刀入体方可入劫, 我以为蛊虫吸的是我的血,那么我必然会成为入劫者。 可秦渊中蛊后,想杀的却是明阳。 明阳才踏入大盛的边境,秦渊就派出了一波杀手,我当时还没意识到与蛊虫有关。 毕竟对于天金来说,在大盛杀了曌国公主,确实是一举两得之事。 我解决了那波杀手,又盯紧了秦渊。 他的身份只有我和司丞相知晓,其实我对我要做的一切是没有把握的,也是心存疑虑的。 我不愿放虎归山,也不敢直接杀了秦渊,招惹天金的怒火,就这样战战兢兢地将他放在我的身边。 可若是想无声无息地困住一只猛虎,是何其困难。 秦渊趁我和司丞相巡查边境大军之际,在细作的帮助下,离了曌宫,去了盛都。 他与肖煜一起筹谋,害明阳中了干尸毒,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明阳已无大碍了。 我当时已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秦渊再一次换了我派去盛都的医者,我终于确定,他要杀的确实不是我。 我不敢耽搁,立即给他安了个渎职的罪名,将他召回了大盛。 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恨不得立即将他千刀万剐,最终还是忍住了。 与大盛的一战,我曌国虽胜,也难免伤筋动骨,大军还在休整中,实在再经不起一场大战。 我开始慢慢地收拾曌宫的天金细作,如此明显的斩断秦渊的臂膀,他怎么会没有察觉。 只不过,这场戏,我没停,他便要唱下去。 冬去春来,明阳那边却迟迟没有得手。 我看着小汐,自嘲般地笑了:“我得知你哥哥去了北地,便想让明阳将你绑了,逼他就范。” “明阳没听我的,反而用计得了一座城,堵住了我的嘴。” 后来,还是沐蓝告诉我,大盛的二皇子有贼心没贼胆,本不敢造反。 是明阳在盛都散播消息,说肖烬已死,盛帝已写下诏书,传位给太子。 她又派人暗杀了二皇子在朝中最重要的亲信,嫁祸给了肖煜,才逼得对方以身涉险。 东方彻的女儿,心思自然缜密,手段也够狠辣。 “可她不知道,我要的不是一座城,是整个大盛,整个天金,是她和余晖一生一世的平安无虞。” 小汐忽而也笑了,笑得很大声,只是那笑声中夹杂了痛苦的腔调。 笑容未停,眼泪已经落下。 “王妃姐姐真是厉害,虽然短短十几载,可她活得比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强百倍。” “可笑如我,虽在局中,却是无用的棋子,我当时还疑惑来着,余晖救下我之后,为何哭着对我说,不该把我卷进来?” “而哥哥那般思虑周全之人,怎会不知我那些哥哥们的动向,又怎会不为我和母后想好退路,就去了北地。” “现在想来,王妃姐姐的筹谋他全知晓,王妃姐姐想让他欠下一份情,他便纵着她,将我和母后的性命交在她手上。” 小汐轻轻摇着头,又苦笑道:“我哥哥赌上了全部,你不该拆散他们,若王妃姐姐当年没有入劫,所有人都不会那么苦。” 全部吗? 我也得到过东方彻的全部,可那又怎样,最终我们还是只得一个苦果。 我坚定地回道:“拆散他们,我从未后悔,我后悔的是救不回我的儿女。” “容颜会淡去,情欲会褪去,可国仇家恨永远无法抹去。” “十八岁的时候可以爱得轰轰烈烈,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人生会有那么多的不得已,两颗心又怎可能一直靠近?” 她似乎不认可我的说法,眸色越来越沉,忽而她的嘴角又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我这一世太过不幸,无法和余晖去经历那十年,二十年。” “可我下辈子一定会找到他,与他携手共度许许多多的十年。” “只可惜,你无法见到了。” 一说起余晖,小汐的眼角流露出丝丝柔情。 我不懂她为何如此执着,就像她不懂我为何对自己的孩子如此狠心。 人与人之间,根本无法做到真正共情。 或许是因为她没得到过,所以才久久无法释怀。 事已至此,我说得越多越像是狡辩。 明阳注定要入劫,那是神的诡计。 而余晖被迫入劫,却是我的算计。 余晖也不必跟着明阳去大盛,可他的那张脸与东方彻越来越像,每次看到他,我的心都恐慌到无法平静。 杀人凶手怎么可能坦然地面对被自己害死的人。 因而我以保护明阳为由,让他远离了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