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前村,赵家鱼塘。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赵文君所有的力气,她伏下身子,抱着膝盖无声痛哭着。 赵静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她说不出什么孩子不重要、郑大哥不会在意...一类的话,这些话苍白无力,安慰不了赵文君。 她蹲下身子,轻轻拍着赵文君后背。 赵文君并没有哭太久,她这两天已经偷偷哭过太多次。 郑光明从香江一回来就找过她了。 跟赵文牧一回到家就天昏地暗睡了两天截然不同,郑光明回到平阳县的当天晚上却是彻夜难眠。 他就这么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终于按捺不住,摸黑翻身下床。 怕吵醒老娘,他不敢开灯。 摸黑穿上从香江带来的港风印花衬衫,整个人俊朗时尚,英武不凡。 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把衣服脱下来,生怕给弄脏了。 然后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眼神温柔,不停摩挲着。 这一夜,他既激动又忐忑,既盼望着天快点亮起来,又有些害怕天亮。 “郑大哥,求婚要有戒指,这意味着一生一世。” 赵文牧的话如同恶魔的低语,始终在他耳畔回响着。 “就好像你买给阿静的戒指吗?”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询问的。 “对,就好像我买给阿静的戒指。” “我会给她买很多戒指,但婚戒,永远只有那一只。” 鬼使神差的,郑光明走进了澳门街头一家老字号金店,然后挑选了两只样式简单的戒指。 赵文君适合多大尺码的戒指,郑光明不需要询问别人。 真·侦察兵的素养。 在羊城,在深圳,在香江,在澳门,郑光明发现自己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赵文君,想起在漾泉那个一个人浆洗满满一大桶衣服的瘦弱身影,想起在招待所哭到不能自已的无辜女子。 更想起山前村鱼塘那个笑容明媚、眼里有光的女孩子。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即将产仔的小龙虾,认认真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养殖经验,西斜的阳光洒在她脸上,额前一缕碎发垂落下来,她无知无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如同山上迎风盛开的野花。 她是他的岁月静好。 他只想把她娶回家,捧在手心里。 天还不亮,郑光明借着晨曦微弱的亮光,认认真真洗漱着。 给老娘做过早饭以后,郑光明躲起来花了一个多小时整理仪容,打扮自己。 偷偷瞄眼过去,看着儿子几乎要把衣角扯碎,董丽娅老太太忍不住额头直抽抽。 终于在第二十次捋平衣角之后,郑光明踏出了家门。 “光明啊,加油呐!” 老娘笑着给他打气。 郑光明整张脸红彤彤的,他重重点头。 “嗯。” 待到山前村鱼塘,他朝朝暮暮思念着的女子已经站在鱼塘边。 “文君,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赵文君顺从地跟着他走到鱼塘边上的槐树下,这个地方临近小路,视野开阔。 既不用担心他们之间的对话被人听到。 又坦坦荡荡,一览无余,被人看见也不会给赵文君的名声造成困扰。 郑光明回忆着曾经在战场上冲锋之前,将弹夹装满、刺刀上好,躬身准备冲出去的一瞬间。 在这份勇气加成之下,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至此再无退路。 “文君,嫁给我好吗?” 这话一说出口,郑光明彻底寻回了勇气,他看着眼前女子如湖水一般澄澈的眼睛,嗓音温柔而坚定: “文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或许从去年你返回漾泉市,阿牧拜托我一路跟随的时候就开始了吧。” “汽车上,我看着你偷偷看着山前村的方向抹眼泪;火车上,我看着你瘦弱的身子瑟缩着保护怀里的包袱。” 包袱里面是亲人们给她准备的礼物。 “漾泉市,我看着你浆洗一家人的衣服。” “或许,在那时候,更多的感情是可怜、心疼吧。” 赵文君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郑光明的求婚让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甚至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直到这时,才终于恢复了一些清明。 她眼睛里有泪花,静静听着郑光明继续往下说。 “后来你回到了山前村,阿牧让我来帮你晒蘑菇、养小龙虾。” “我才渐渐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你不需要谁的可怜。” “你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子,以前只是没有机会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罢了。你美丽善良,做事情专注而认真,一点点走向阿牧所说的未来。” 郑光明说到“美丽善良”的时候,赵文君有些羞涩地低了低头。 “你值得最好的!” “但我害怕了,文君,是我害怕了。” 赵文君有些不解地看向郑光明。 “我害怕你往前走得太快,我追不上你。总有一天,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到那时候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只好自私地想,趁着现在把你娶回家,你是个善良的人,娶到手就不会跑了。” 郑光明说到这里,有些羞愧,却十分坚定。 所有这些话,都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自觉只是个粗人,只懂得一些军事知识,但是已经残疾复员。 若不是有赵文牧帮扶,自己最多也就下苦力谋生。 而赵文君,确实已经走在一条适合她自己的道路上。 养小龙虾这条路,必然是康庄大道。 赵文牧迄今为止花费了最多心思的产业,他相信必然有着超越寻常的价值。 最后,他打开包裹着红色绒布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金灿灿的戒指。 “文君,嫁给我好吗?” 郑光明竭力保持着镇定,看着赵文君再次开口说道。 然而,赵文君在沉默了片刻以后,平静答道: “对不起,郑大哥,我只是把你当做大哥。” “对不起。” 说完,她转身走了。 眼泪无声无息从眼角滑落下来,秀气红润的小脸上很快布满泪痕。 然而她没有抬手去擦。 直到转过拐角,确定后面的人再也看不见。 赵文君俯身蹲在地上,痛哭出声。 谁也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衣兜里,有一张县妇幼保健医院的诊断报告。 “...疑似输卵管堵塞,难以受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