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冬临,众人的个子又往上蹿了一截,尤以杜长兰为最,平日里他特意练身,身形宽肩窄腰,再寻常不过的长袄套在他身上,也显得朝气蓬勃,神采飞扬。 年节时,杜老娘带着小儿子窜门走亲戚,挣足了脸。 年后,杜长兰告知家人,他要参加县试,原本在堂屋里吃茶话家常的杜家人一愣,众人心思各异。 小辈们也不在院里玩了,跑进堂屋。杜蕴坐在他爹身边,握着他爹的手把玩。 屋里响起杜长兰清越好听的声音,当提到找廪生作保时,张氏惊了:“要二两银子?” 杜老娘瞥了张氏一眼,张氏讪讪闭嘴,杜长兰点点头道:“是的,这是县试流程一环,少不得。” 考生参加县试前,需得先去礼房报名,登记自己的籍贯信息,为保考生身份真实性,不仅每五名考生互结,还得本地廪生做保。 那二两银子是给本地廪生的风险费。 杜长兰和崔遥他们共六人,如此就多出一人,陆文英主动提出同甲室其他学生互结,但还差一人,于是从隔壁镇寻来一名书生,互相探了底,一行人这才约好,二月初一起去礼房报名。 杜长兰从袖中取出一张清单,上面罗列县试所需物件儿,文房四宝是必需品。 其次毡布,食物,水,两条干巾子。 杜成礼不解:“小叔,带毡布作甚?” 杜长兰道:“防雨。” 杜长兰将去岁出现倒春寒之事说与众人听,王氏道:“若真是病了,岂不是放弃考试?” 杜长兰温声道:“县试时,考生可以放弃,但往后的秋闱春闱却是不行,我曾听闻前朝一场春闱,考场起火,但彼时未至散考时辰,不给开考场大门,最后烧死了五名考生。” 杜家人倒吸一口凉气,杜大郎磕巴道:“人命关天的事儿,怎么能…” 他想说怎么能这样,但最后想起非议朝廷和天子,又忙闭了嘴。 杜长兰笑了笑:“所以考生自己要多考虑。” 杜长兰的目光扫过家里几个侄儿,详细讲述科举相关流程和注意事项,也将每一个阶段的大概花费提了提,叫众人有个心理准备。 众人瞠目结舌,他们原以为将孩子送进学堂,每年的束脩和书本费是大头,谁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 杜二郎喃喃:“怪道是举家之力才供出一位读书郎。”运气好,考出名堂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考不上又不甘心,生生拖死一家人。 杜长兰道:“一般考上秀才会轻松些,能减免一定徭役和田税。考上举人就更好了,若是会谋划,还有一定几率候补做官,你们也只听过穷秀才,没听过穷举人罢。” 杜家人又是点头。 杜长兰讲的细致,杜家人感觉他们离县太爷好近。这种感觉太奇妙了,那可是县太爷,能主掌一县生死之人。 张氏和王氏心道:原来考上举人,就有一定几率补官,任一地县令。 杜成礼几个小子忽然感觉身上刺刺的,一扭头发现他们娘热切盯着 他们?()?[(.)]??♀?♀??()?(), 眼中涌动他们看不懂又莫名畏惧的情绪。 杜长兰见众人听进去了()?(), 点到为止。钱用了()?(), 花哪儿了()?(), 一笔一笔账算明白,这个家就不会起龌龊。 转眼至二月初,一行人约好去礼房报名,崔大郎亲自接待他们去崔家院子居住。 众人不好意思,但崔大郎只道县试要紧。连陆文英那边也照应到,陆文英原本不愿,但崔大郎一番动情劝说,末了又隐晦提及付令沂的近况,于是陆文英便不吭声了。 其他人不知内里,对陆文英道:“你这位兄长当真体贴入微。” 杜长兰知晓后,感叹崔大郎真是天生的商人。 不仅在一众跟风中,崔大郎将崔氏与盲盒锁死,隐隐有打造自家品牌的趋势,还不忘记为弟弟拉拢人心。 杜长兰与陆文英他们两组人需要作保的本地廪生也是崔大郎帮忙找的,兼之崔大郎言行爽朗,十分拉好感度。 他们将句厚道人。 可谓是进退得宜了。 杜长兰坐在院里拨了拨茶沫,心中思量许多,少顷呷了一口,是上好的绿茶,崔大郎真是细致人。 忽然崔遥从屋里出来,在院中来回踱步,杜蕴摸了摸狗,不解道:“崔二伯伯,您怎么了?” “我紧张啊。”崔遥烦躁的扯领子,力道颇大,以致他身着那件银色滚边绣青竹的锦袍被玉带固定着也起了褶皱。 杜长兰放下茶盏,“有甚紧张,你四书五经已经背熟了,慌什么。” 小院倏地寂静,也不知崔大郎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如今暂住的这座小院与镇上的小院十分相似,除却院中多了一株桂树。 其他人也从书房出来,安慰崔遥:“咱们来之前,先生都给咱们出题模拟过了,肯定十拿九稳。” 成忱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但也道:“阿遥,没问题的。” 崔遥继续向好友寻求认同,那柔弱模样像个小媳妇儿,杜长兰捏了捏鼻梁,心道崔家兄弟们的脑子都跑崔大郎身上去了。 杜蕴握住崔遥的手,仰着小脸笑:“崔二伯伯平日刻苦又认真,书背的那么好,老天爷都看着呢,不会辜负你的。” 崔遥感动的眼泪汪汪,俯身抱住小孩儿,他道:“其实年后我去白雀庙求了一签,签子显示我会心想事成。既然菩萨和蕴儿都这么说,那我肯定稳了。” 杜长兰:……… 二月四日,寅时众人就在礼房外排队,火把驱散黑夜,照亮每一张或憧憬或紧张的面庞。 崔大郎特意跟来。 二月份的天气乍暖还寒,又时逢后半夜,众人裹紧身上的长袄。 崔遥为了风度,仅着长袍,被冻得瑟瑟发抖。他在崔大郎的催促下进自家马车换了长袄,身上才暖和。 杜长兰看着身前身后的队伍,估摸人数差不多百来号人。 这个数量略少了。 卯正,礼房大门大开,衙役开始检查。 很快轮到他们,一共两个衙役,一个检查杜长兰书箱,通过身份文书比对杜长兰的容貌特征,一个衙役对杜长兰搜身,还要杜长兰脱去鞋袜。 杜蕴搂着小黑,很是心疼他爹。 衙役道:“行了,进去罢。” 杜长兰重新穿戴整齐,背上书箱进入礼房,通过考牌找到自己的号舍。 他们五人分布在各处。崔遥双手合十,“求菩萨保佑我。” 辰时两刻,县令带领县丞,教谕出现,拜过孔圣人,宣布考场规则,士兵们就开始发放考卷,答纸。 第一天考帖经,即填空与默写,只要将四书五经背熟,不成问题。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题量大,若是出了差错,从头誊写也是一件不易的事。 杜长兰先扫了一遍题,心里有数,其他几人只要稳住心态,第一场就能过了。 日头逐渐爬上高空,气温迅速上升,穿着长袄的考生们浸出细汗。 礼房外,杜蕴坐在马车里,小脸上也冒出细密的汗,他用方帕按了按脸颊,末了,又按另一边。 崔大郎发现小孩儿脊背挺直,也不似一般孩童玩闹,十分坐得住,他心中对这孩子的评价又高了些。 至晌午,杜长兰答完所有题,他手捧答卷,吹干墨迹。肚子也咕咕叫,于是他提前交卷,出了考场。 “爹,这里。” 杜蕴跳下马车,大步朝他爹跑去,杜长兰反手牵住儿子,小孩儿蹦蹦跳跳:“爹是不是很饿,马车里有点心和茶水。” 申时正,其他人也出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笑容。谁也没有多讨论,回去后众人洗漱用饭,早早歇息。 第二天考墨义,类同释义。 第三天考帖经和墨义,难度渐深。从考场出来后,其他人的神色有些凝重。 第四天考经义,选段古人治理灾情,可以理解为读后感小作文。 杜长兰回忆他打听到的县令平时作为,以及一年前县令出游展露的秉性,很快有了计较,提笔书写。 这位县太爷比起实干过程,更注重结果和形象。 杜长兰撇撇嘴,正经作答题目在七成左右时,开始违心写下恭维之词,他不是在答题,是透过经义题给县令讴歌。 写完之后杜长兰耐着性子瞧了瞧,确定没错漏就交卷了,出来后略有疲惫。他被小孩儿牵进马车,杜蕴殷勤的给他端茶喂点心,兼捏肩捶背。 “爹辛苦了,爹好好歇歇喔。” 杜长兰揉揉儿子的小脑袋。 申正,考生齐齐出考场。陆文英走出礼房大门时,听见一名考生意气风发道:“我引经据典,阐述应对灾情之策,处处言之有物,这次县试,我必定是案首。” 陆文英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同行考生道:“文英,你觉得这次县案首会是谁?” 陆文英摇摇头:“我对其他考生了解甚少,无法预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9-1018:47:04~2023-09-1023:5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11043550瓶;无妄30瓶;晚来天欲雪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