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如镜,天空繁星点点,缕缕夜风携了幽香和寒凉。 杜长兰于暗色中睁开双眼,听着小少年平缓规律的呼吸声,纷杂的思绪似乎也被安抚了。 他掖了掖小少年的被角,扯了外衫朝外去。 盈盈月辉洒了他一身,万物静谧,苍茂树下的秋千空荡荡,在地面投下瘦条影子。 少顷人影挪移,两道瘦长影子逐渐重叠,伴着树叶沙沙声,秋千慢悠悠晃动。 杜长兰半阖着眼摇着秋千,脑中划过往事。一个瘦瘦小小,哭成一双煎蛋眼抱着他腿的小崽儿脆生生喊爹,也不害臊,逮着一个陌生人就叫爹。 那个小崽子仿佛还在昨日,但一转眼小小一团的幼儿长成俊秀有礼的小少年,初露风华。 小少年人前稳重斯文,人后活泼开朗,很是招人喜欢。 但让国丈稀罕至此,也委实过了。 杜长兰双脚点地,摇晃的秋千顿时静止。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次日杜长兰同儿子吃过早饭,将儿子交给崔大郎照看。他同崔遥去衙门当值。 日光东升,映亮小少年明秀的面庞,崔大郎微微拧眉。 新居即将竣工,他不日回乡,届时蕴哥儿又何去何从? 长兰总不能去当值还带着儿子。 若是能将蕴哥儿送去国子监念书就好了,奈何国字监仅收五品官员子弟,及各地乡试副榜考生。 崔大郎心事重重,以至于验工时匠人大气不敢出,唯恐惹了主家不满。 晌午二人吃过午饭,崔大郎询问小少年下下午有什安排,杜蕴搁下茶盏,仔细道来:“爹让我今日临摹前朝一位行书大师的作品,还得作诗一首,练体半个时辰,若还有空余再瞧几页棋谱,练练曲子。” 说着说着杜蕴肉眼可见的萎靡,“上午光顾着玩了,什么也没做。整个下午都得赶活,希望能在我爹回来之前做完。” 崔大郎张着嘴,半晌没有出声。他还担忧小少年无聊,没想到杜蕴的时间都被填满了。 他垂眸轻笑,是他想窄了。 二人坐上马车往回走,忽的头顶轻响,随后接二连三。 杜蕴撩开车帘,果然见地面晕出点点湿意,街上的人们神色匆匆,四处奔走。 崔大郎严肃道:“这雨瞧着来势汹汹,怕是有得下了。”他吩咐管事加快速度。 突如其来的大雨将人们撵至屋檐下,往日拥挤的街道顿时空闲下来。最适宜三两好友相聚,温一壶酒闲听雨声。 然而西门外却气氛凝重,工部侍郎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流,眉峰紧蹙。 半晌一名经验老道的老吏上前向工部侍郎汇报,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桐油伞上,巨大的嘈杂声掩去一切,杜长兰听不清老吏说了什么,只依稀瞧见工部侍郎面色沉重。 崔遥举着伞打了个哈欠:“真倒霉,明明早上还是晴日无云,这雨水湿润润粘在身上忒难受。我好想回衙门…”仗着雨声遮掩,他叽叽咕咕一通念。 杜长兰 无奈道:“既然领了朝廷的俸禄,就好生当差。()?()” 崔遥撇嘴。 杜长兰环视四下,目光落在西河,忽然问崔遥:“这西河你了解多少?▃()?▃+?+?▃()?()” “唔……()?()” 崔遥随手擦掉脸上飞溅的雨滴,仔细回忆:“西河没什么稀奇,远比不得东边码头的运河,不过…()?()” 崔遥不确定道:“不过西河似是与宫里的暗河相连。” 面对杜长兰惊诧的目光,崔遥缩了缩脖子,“我当时就瞄了一眼,没往心里去,我我也没有十分把握,或许记错了也有可能。” 杜长兰:……… 杜长兰定定看着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真是个小可【sha】爱【b】。” 崔遥忍不住笑:“夸我干什么。” 杜长兰抹了把脸,离了崔遥的桐伞朝旁边去。 “哎哎哎…”崔遥惊道:“雨淋着容易生病了。” 杜长兰朝其他人询问后得到确切答案,面色如雨水冷凝。 崔遥小心为他挡雨,低声道:“没事的,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更快,等雨停了,咱们勘测完地形报出大概银钱,就与我们不相干了。” 雨势渐大,空气里弥漫起层层水雾,模糊了周围的一切。 “长兰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长兰?”崔遥唤他。 杜长兰颔首:“我在听。” 他拨开头顶的伞沿,望向乌云堆叠的天空,心中并不乐观,这场雨怕是有得下了。 半个时辰后上峰有令,命崔遥等人冒雨勘测地形,雨帘中一片叹气声。 众人扎起官袍脱了朝靴沿岸而行,忽然一人惨叫着朝河里栽去,幸好被一只手拽住。 那人惊惶未定,雨水的冲刷中他缓了一会儿才看清对面人的脸:“多谢杜状元。” 杜长兰颔首:“雨水浸湿泥土,沿岸不如平时坚固,诸位小心些。” 众人道谢。之后人群下意识离河岸远些,然而雨幕本就扰乱人们视线,如今又刻意离远些,根本看不清河堤情况。 于是众人只能小心翼翼靠前,不知谁念叨:“上峰一句话,令史拿命搭。” 那怨念声又低又短,稍纵即逝。 杜长兰心中发沉,工部侍郎并非枉顾人命之辈,如今令部下冒雨勘测西河地形,片刻也等不得,只能说明这场雨不仅汹涌滂沱,而且持续时长。根本没有给他们缓和的时间。 杜长兰想了想,朝官兵讨了两个灯笼,崔遥在旁边仔细为友人打伞。随着他们行进,杜长兰的心越往下沉。 “上一次修缮西河是什么时候?” 崔遥道:“去岁夏初。” 杜长兰皱眉:“怎么今年耽搁至今。” 旁边一位老令史叹道:“去岁是二殿下负责此事。” 今岁一场春闱舞弊案闹得轰轰烈烈,二皇子被禁足,涉事官员斩的斩,贬的贬,天子又龙体未恙,国务堆积。工部为此事早就上过折子,直至前儿才批下。 时间流逝,灯笼换了三回,眼看天色黑透了,工部侍郎只好叫停,命人回衙门登记 离去。 杜长兰在册子上写下自己名字,同崔遥上马车。 崔遥嘟囔道:“我的官袍都湿透了。今儿真是太险了,你不知道之后又有两人差点掉河里,其中一矮胖主事我还认识。他去岁才接来双亲,一家子人全靠着那主事,我都不敢想如果他没救回来,哎……” 崔遥碎碎念,许久没听到回应,抬眸道:“杜长兰?你怎么又发呆,不会被雨淋糊涂了吧。” 杜长兰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崔遥深以为然。马车内安静下来,忽然车外一道熟悉唤声,杜长兰撩起车帘,正好看见一张冻的泛白的小脸。 杜蕴一骨碌爬上车,紧紧抱着杜长兰的胳膊。崔大郎上前道:“蕴哥儿说你们今日去西河勘测地形,可是傍晚一直没回来,给蕴哥儿吓坏了。” 崔遥看着眼前的父子俩,心道真有父子感应不成? 杜长兰拍拍儿子的肩:“爹没事,先回家。” 马车拐入小巷,崔家兄弟没有多停留,不多时杜蕴从厨房里给杜长兰端来姜汤。 等他爹喝完,杜蕴忽然问:“明儿爹还要去西河吗?” 杜长兰点点头:“事情还没做完,自然是要去的。” 小少年嘴巴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止住了。 大雨果然没有停歇,杜长兰回来的一日比一日晚,小少年也愈发焦躁时,一位意外之客来临。 “小郡王?”杜蕴惊讶不已:“您怎么会近日雨势连绵闷着你了,请求小王将你接去郡王府转一圈。我与你爹是好友,自然不会拒绝。” 他捉住杜蕴的手带上马车,忍不住小雀跃,“你爹也真是的,大雨都下了好几日他才想起这茬,累得你受罪。” 小郡王捏捏杜蕴的小脸:“哎呀,你都瘦了一圈,吃苦头了。” 他从暗格里取出茶水点心,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杜蕴压根没有插嘴的机会。 小郡王催促道:“快吃罢,临出门前小王才叫人装上的。” 面对小郡王的盛情,杜蕴捻了一块点心,还带着热,酥皮入口化渣,浓香四溢。 杜蕴端起茶盏,揭开茶盖没想到不是清亮的茶汤,而是淡黄的蜜水。 杜蕴抬眸,小郡王得意的昂首,嘴角飞翘。 柠檬水原是乳白偏无色,杜长兰注入人工色素,令柠檬水看起来更有食欲。 杜蕴垂下眼,鸦羽似的眼睫犹如一把小扇子,看得小郡王恨不得上手摸摸。 小郡王哼笑道:“说来也是奇了,明明我们此前从未见过,但你刚才敛目饮水的一幕却令小王觉得似曾相识。”他唰的打开折扇,故作高深:“或许这就是缘分罢。” 杜蕴嘴角抽抽。 马车行驶进郡王府,一应下人候着,不叫小郡王和杜蕴淋一点雨。 书房内,杜蕴默写心经,然而一篇写完,他又忍不住挂念他爹。 都好几日了,他爹也该忙完了。 大雨中指挥官兵定点疏通河道的杜某人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2221:22:13~2023-10-2323:4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是小甜饼不吃20瓶;342635712瓶;徐可爱10瓶;战战啵啵天下第一好、黑眼圈、白天数星星5瓶;4427454瓶;linda、山今先生2瓶;小顾同学、我就是要问为什么、来不及看、gill、财神爷超爱我、紫、乂、21716518、氧咩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