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狭窄、潮湿的牢房中,赵燕儿已经被关在这里三天了。 所幸这间牢里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儿也被关在这,女娃穿着单薄的白色衣物,长发梳成侧马尾搭在肩前,模样十分秀气,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很讨人喜欢。 一般来说,被送到这个黑牢里的鬼魂,要么拿来补充兵力;要么调教后当做仆从婢女来使唤;最下等没什么价值的,就直接当做薪柴,压榨出“魂力”来使用。 当然,有时候也可以用来凑数,比如今日阴司签押公文,写明将百名罪魂打入血池地狱,如果上面看中哪个罪魂,觉得这家伙好用想调过来,那就随便找个无辜游魂替他下地狱受罪。 总之这些名字不录在籍册中的孤魂野鬼用处多多,怎么着都不会浪费。 赵燕儿和这个叫萱儿的女孩,都是被苍牙铁骑从鬼域中抓过来的,目前还没决定好她们的去处,就暂时先将她们先关在这儿。 反正死人也不用一日三餐,关着就好,省事得很。 萱儿倒是没有喝过孟婆汤,据她自己所说,死后一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并没有落在黄泉路上,周围也没有其他亡魂,她毫无目的地到处飘荡,然后就被人抓过来了。 这几日多得有这位小妹妹安慰,赵燕儿郁闷、痛恨、迷茫的心情才有所缓解。 燕儿将萱儿抱在怀里,跟她讲述自己的宏图伟业,“等我当上酆都兵马大元帅,你就是我座下的右将军,到时候我们吃香的喝辣的,谁不服就砍死谁,尤其是那帮该死的狗牙铁骑。” 少女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姐姐你好会取外号,不怕被他们听见吗?” 赵燕儿冷哼一声,“听见就听见,怕什么,有本事砍了我的头,剁了我的舌头,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说完她不知想起什么,长叹了口气,“可怜我的左将军,就这样被他们捉去了,听说要送给人当小妾,可恶啊!!” 赵燕儿咬牙锤了一下地面。 少女有些疑惑,“可姐姐你不是说她是孟婆吗?谁敢把孟婆抓去当小妾?” 这时对面牢房里,有一个得意的声音响起,“这事儿我知道。” 两人望去,只见一个长着六只耳朵,瘦不拉几的中年男鬼,双手扶着铁栏杆,把头钻了出来。 “伱偷听到的?”赵燕儿用疑惑的语气问道。 男鬼连连点头,他生前好打听人是非,死后竟也长出六只耳朵来,可以偷听到附近一定范围内的谈话。 “你们是不知道哇,那铁骑牙将一开始并不知晓,自己抓回来的孤魂野鬼竟是孟婆;还是回来后听说奈何桥出事了,将孟婆的脸蛋抹干净才认出来。” “这下子麻烦大了,虽然孟婆只是个地府小神,但也不是区区一个牙将可以得罪的。” “就在牙将犹豫要不要赔礼道歉,把她送回去之时,却另有人介入了此事。” “这厉王爷手下有位姓典的追魂太尉,他一向对奈河桥上的孟婆垂涎欲滴,奈何人家对他没什么兴趣,两者也不是同属一个体系的,平日里连见到都对他爱搭不理。” “典太尉一直对此事怀恨在心,此时见孟婆失忆了,这大好机会他自然不愿意放过。” “他先是一顿恐吓牙将,说孟婆此人心眼比针尖还小,今日你伤了她,还将她当做猪狗骡马一样绑了回来,她回去后定然怀恨在心,将来会如何如何报复你。” “还不如这样,你把人交给我,与我做个小妾,我会让她改头换面,平日养在府中无人知晓。” “这时日久了,等旧孟婆的神职一笔勾销,新的孟婆上任后,就不会有人记得此事了,你好我也好。” “那牙将并不傻,知道典太尉说的话多有夸张之处;但是他拒绝的话,立刻又会多得罪一个人,还是对自己有管辖职权的顶头上司,于是只得点头答应。” “当然,现在人还没娶过去呢,典太尉还在观望风头,想看看有没有人追究此事,没人追究才敢下手。” “混蛋!无耻!”赵燕儿再次愤恨地一拍地面。 “不行,我得去救她才行,我要越狱!” 虽然空有雄心壮志,但是赵燕儿显然没有这个能力,那六耳鬼闻言都掩嘴偷笑了起来。 萱儿也是眉头紧皱,她还没说话,就见到“无名姐姐”开始站起来踹门了;结果踹没两下,触发了门上的禁制,燕儿顿时被一道雷电电得浑身冒烟,痛得在地上打滚。 “哈哈哈哈!”周围各个牢房里,传出了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其中有些声音听起来十分阴森可怕,宛若鸱鸮一般。 “笑什么,你们这帮混蛋,我可是酆都兵马大元帅。”赵燕儿兀自愤愤不平,不肯服输。 “小姑娘,这么说吧,如果你能将我们都放出去,我们就尊你做大元帅。”黑暗中有个苍老的嗓音起哄道。 其他囚犯闻言纷纷附和。 这时萱儿犹豫了一下,起身将赵燕儿扶了起来,偷偷在她耳畔耳语了几句。 六耳鬼顿时侧过头,六只耳朵开始动了起来,很快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诸位!这小姑娘说她能出去,别让她跑了!” 囚犯们闻言都不太信,但还是一阵闹哄,惹得监牢外的狱卒朝里面吼了几句,“吵什么?!再吵拉你们这些贱骨头出来榨油!” 这句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牢中顿时安静了下来,看来有不止一个刺头被拉出去压榨过。 不过等狱卒们继续去玩牌九之后,六耳鬼又开始嘀嘀咕咕了起来,“我说的是真的,小姑娘说她感觉自己能打开门出去,只是以前她觉得没必要,待在这儿也挺好,反正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赵燕儿狠狠剜了他一眼,“就你多嘴,以前活着的时候,是因为这张嘴被人打死的吧?” “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旁边牢里又有人开始压着声音偷笑了,六耳鬼也是一副面色尴尬的样子。 燕儿顿时也笑了起来,“还真被我说中啦~” 笑完后,她先警告了六耳鬼一句,然后才拉着萱儿继续悄悄咬耳朵;这回六耳鬼学聪明了,虽然还是在偷听,但是没有急着声张。 不多时后,赵燕儿咳了咳,“我们先约法三章,想逃出去的人,必须先发誓效忠于我,这样我才会带他出去。”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去做送死的事,我们的目标是推翻地府的统治!” 虽然燕儿一本正经,伸手喊口号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有些好笑。 但是不得不说,从楚江王府这黑牢里逃出去的诱惑,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于是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发誓。 当然,也有人义正言辞地说道:“小姑娘,你的话打动了我,我一定要为这份伟大的事业出一份力。” 其他人顿时再次哄笑了起来。 赵燕儿倒是一点都不尴尬,她很享受这种被人前后簇拥的感觉,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在失去记忆后,她似乎又变成那个娇蛮、任性的小郡主。 接下来,萱儿在赵燕儿的鼓励下,走到门边。 也没看到她有什么厉害的动作,就摸了一下,铁门就开了。 这让其他囚犯看得有些不可思议,同时有人的呼吸声都开始粗重了起来,显然可见心中有多么期待。 燕儿顿时双手手背叉腰,露出得意的神情,“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右将军,接下来将其他人都放出来,我们去抢亲!” “哦对,人还没嫁过去呢,我们去抢人!” “抢人,抢人!”其他囚犯立刻跟着附和了起来,但所有人都是压着嗓子喊,生怕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萱儿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牢门逐个打开,从黑牢里钻出来的鬼物众多,六耳鬼,吊死鬼,水鬼,飞头蛮,画皮鬼还有好几个积年老鬼,望上去鬼气森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要知道关在这里的,可不全是从鬼域抓来的可怜游魂,还有不少是这些年来得罪过楚江王的强大鬼怪。 这回轮到赵燕儿有点紧张了,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真的肯听从她的命令吗? 实际上她的担忧不无道理,有些家伙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直到一个苍老的嗓音喝了一声,他们才纷纷低下头、缩入黑暗中不敢妄动。 燕儿拉住萱儿的手望去,只见是一个白胡子老头飞了过来,他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就是只剩下个头。 老头笑眯眯道:“我来带路吧,而且小老儿我活得岁数够长,以后还能给元帅当个军师。” 赵燕儿听出刚才就是他在帮忙维持秩序,连忙点头。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门外三五个狱卒,怎么可能挡得住这帮凶神恶煞的鬼怪,连警告都没来得及发出,有的直接被生吞,有的被打得魂飞魄散。 一行人也没有乱闯,径直往六耳鬼探听到的孟婆关押处而去。 孟婆倒是有个独立的房间,没有受到虐待,但是这几天她慌得要死,有个死肥猪过来看望过她,还说要娶她当小妾,那眼神恶心得要命。 天可怜见,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年轻轻轻就死了,下地府投个胎还这么不安生,也不知道生前嫁过人没有,现在还要被人强娶去做妾。 正在自怜自艾之际,赵燕儿砰砰砰拍门,“左将军,我带人来救你了,快开门!” 一听到这个声音,孟婆就下意识地一抖,直转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是反应过来后她又十分惊讶,这凶徒不是被抓了吗?怎么还能自个儿跑出来呢? 那现在要不要跟她走,不跟就得被迫嫁给那个死肥猪,还是个妾孟婆咬了咬牙,还是下定了决心,“来了~” 刚一开门,孟婆差点没被吓死,这都是一大帮什么妖魔鬼怪!她又开始后悔了。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赵燕儿二话不说,拉住她的手转身就跑。 这群逃犯劫了人便径直溜走,再加上身处外宅,不是守卫森严的内宅,因此等越狱之事被发现,囚犯们早已不知去向。 苏砚越过奈何桥,开始思索接下来究竟要怎么找人的问题。 赵燕儿喝了孟婆汤,恐怕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再加上被地府通缉,她现在肯定是四处躲藏,自己漫无目的去寻找的话,简直和大海捞针一样。 那么学孙猴子大闹地府?把自己的名声打出来,四处宣扬,还说自己就是为了寻找燕儿而来的,这样她听到消息的话,很有可能会主动找上门来。 不过这么做也是有风险的,别看苏砚现在有堪比 虽然在各种神话传说当中,十殿阎罗的战力好像不怎么样,经常被这路神仙欺负、被那路神仙骑在头上,但那帮闹地府的祖宗,又有哪个是好惹的? 更别说十殿阎罗还能向地藏王菩萨求救. 如果苏砚确实没办法、没人脉的话,只能发起狠来闹一闹了,毕竟他现在也不算是没身份的人,大可以假冒大势至,或者月光菩萨,或者太阴星君。 但苏砚其实是有人脉的,如果他没推断错误的话,他的爷爷,那位【武圣】苏文远,现在应该在阴间当差,而且职位不低。 当初苏砚带老夫人的遗体去将军山安葬之时,曾有一队鬼将阴兵,打开鬼门关前来阳世,用八抬大轿接走了老夫人的魂魄。 当时阴兵队伍打着“幽冥大将”、“酆都判官”的牌号,旌旗上更是有一个大大的的“苏”字。 既然如此,苏砚显然更应该去找爷爷奶奶相认,让他们出面帮忙寻找赵燕儿,这样也能防止燕儿在被追捕时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苏砚决心先去认亲,虽然因为他是穿越者的缘故,碰到这种场面可能会有点尴尬,但为了燕儿,也没空计较这些了。 再说了,哪怕是原版的苏大少爷,他也是刚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父母家人,面对这种情况其实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苏砚该怎么和他们接上头?总不能逢人就说,我是苏文远的孙子吧?万一他的猜测是错的呢?苏文远早就投胎了呢? 想到这里,他开始后悔刚才没向那牛头打听爷爷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