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密室,越剑生结束了今日的“修炼”,服下疗伤丹药之后,再运转魔功,他身上的伤势快速复原,就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 但是越剑生似乎并不满意,原本他进来时面无表情,现在却称得上阴云密布了,夜魔皇那封密信,好像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沉默良久之后,越剑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下子变得狰狞了起来! 他表情扭曲,双拳握得紧紧的,眼珠子布满道道血丝,额头绽出条条青筋;他死死咬着牙关,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莫大的挣扎与痛苦当中。 他不断摇头,喃喃自语道:“不,不,不行......” 奇异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有一道道魔气从越剑生的心脏位置钻出,如龙似蛇,十分活跃地缠绕在他身上,看起来既神秘又诡异。 ...... 次日上午,越剑生原本是要去指导门中弟子练剑的,而且无尘公子也会前往旁观,两人昨天就约好了。 但是换好衣物之后,越剑生却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去了一趟妻子那边。 林婉秋原本正带着丫鬟,在花田中照料各色争奇斗艳的花卉,其中有凡花,亦有灵花,共同点是都很好看。 见丈夫到来,林婉秋有些意外,她拍拍手上的泥土,好奇地起身迎上前,“夫君,你怎么来了?不是要指点弟子吗?” 越剑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有件事昨天忘记跟你说了,今日特地过来问一下。” “今晚我打算请云贤弟小酌几杯,好好招待他,也算是接风洗尘;昨天忙于修炼忘了这事,后面想起还真有些惭愧。” “这有什么的,”林婉秋神情柔和,“你想在枫林轩请他?” “对,到时候娘子不介意出来见见贤弟吧?” 林婉秋闻言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点头答应,“好。” 得到妻子肯定的答复,越剑生继续聊了几句,才满意地御剑离去。 林婉秋之所以会犹豫很简单,作为世家大族的内眷,在家中男子邀请外来宾客宴饮之时,一般是要回避的。 只有特殊情况例外,比如男主人邀请的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亲如兄弟那种,这时候为了表示信任,没有内外之分,才会让家中女眷出来见一面。 修行界中的女修,地位比凡间女子高,类似的礼教束缚自然会相应宽松一些;但林家家教较严,与外界那些女修又有所不同。 回去另一头和丫鬟忙活的时候,林婉秋想起此事还有些心不在焉。 倒不是反感和排斥,只是见一面而已,她又不是那种老古董,更不是那种被养在深闺,从没见过世面的女子。 林婉秋只是有点奇怪,夫君和那云公子关系如此之好,这些年来却从没提起过,真的只是一个“心中伤痛”的原因? 想想她不禁摇摇头,怎么可以怀疑夫君呢?他对自己那么好,就算有什么隐情,夫君也一定有他的考量。 想到这里,林婉秋将疑虑抛之脑后,继续专心伺候她那些花花草草。 ...... 汉白石铺地的剑台上,服饰统一、队列整齐的剑宗弟子们,正在无涯真人的指点下,演练一套复杂的剑阵。 苏砚远远坐在附近一间屋顶上,表面上看,他是在饶有兴趣地旁观这一幕。 但实际上,他在尝试运转磨镜之法,试图在行走坐卧间,让这套神秘的法门自发运行。 至于什么任务,苏砚才懒得花费心思去观察越剑生,说到底他只是为了维持紫衣魔君的身份不暴露,才会跑来东海剑宗,自然不会对此特别上心。 “主人,你说越剑生忽然找你喝酒干嘛?”玉奴闲得无聊,又开始主动找人搭话了。 “维持人设呗,这家伙可会演戏了。”苏砚一边“回答”,一边仍在尝试,试图让自己一心二用。 “也有可能是试探,总之今晚主人你要小心些。” 时间过得很快,入夜之后,越剑生从剑台上飞身而来,他用热情的语气说道:“走吧,云兄弟,都是些家常小菜。” “酒倒是有好酒,三百年陈的女儿红,今日为了招待你,才特意从地里挖出来的。” 苏砚自然是笑着答应,但是他心里却觉得怪怪的,甚至有点不适应;虽然知道是演戏,但是兄弟你是不是太入戏了一点? 要知道那些练剑的弟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没人会注意到这边的谈话,更不敢过来偷听,这是演给空气看? 还是说,有神秘高手在暗中监控越剑生的一举一动?想到这里,苏砚一举一动更加谨慎,务必使自己不露出任何破绽。 ...... 枫林轩,后院花园中,今晚月色正好。 越剑生早已吩咐人备了一桌好酒好菜,两人到来时菜色还热腾腾的,显然时间掐得刚刚好。 一来越剑生就亲切地拉着苏砚入座,“贤弟请就坐,若有什么不周之处,尽管直言。” “不会不会。”苏砚越来越觉得情况有点诡异了,脑海中甚至冒出来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难道这厮有什么事情要求自己?不应该啊,就算他想向夜魔皇服软,也不至于自降身价,对一个修为弱于他的信使如此拉拢吧? 苏砚明显能察觉到,越剑生今天的态度和昨日相比,有了微妙的变化...... 接下来,双方一边饮酒,一边畅谈。 越剑生见多识广,更兼交游广阔,倒是给苏砚恶补了不少修行界中的知识,有些东西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 双方酒过三巡之后,就在苏砚以为越剑生终于要说出正题之时,只见他站起身,对后方喊道:“婉秋。” 苏砚抬头望去,只见院落方向,款款走来一位身穿浅紫色襦裙,气质颇为温柔的貌美妇人,纯白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之色。 苏砚一怔之下,连忙站起身来,移开视线,不敢直视对方,他已经大概猜出这位是谁了。 越剑生则是笑着为双方介绍道:“这位是内子;夫人,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无尘公子了,为夫的至交好友。” 林婉秋点头,微微屈膝做了个万福,语气柔柔弱弱道:“见过云公子,妾身这厢有礼了。” 苏砚连忙虚扶了一下,视线仍是不敢看她,“夫人不必多礼。” “云公子对菜色可还满意?如若觉得不够,妾身可亲自下厨,为夫君和公子再做几道。” 林婉秋对这位无尘公子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不仅仅是他的外貌气质出众;更重要的是,他很懂得礼数。 并不像那些登徒浪子一般,见到一个漂亮的女人就盯着看,因此她也就多客套了两句。 “够了够了,万万不敢劳烦夫人。”苏砚十分客气地拱手说道。 这不出林婉秋所料,她侧头看向夫君,眼神中传达出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吧? 但是让林婉秋没想到的是,平时一向很聪敏的夫君,今日不知怎么的,似乎没读懂她的意思,反而热情说道:“夫人伱也坐下吧,陪我喝几杯,好久没与你对饮了。” 林婉秋有些错愕,想与她饮酒也不是这个时候吧?还有外人在呢。 没等她反应过来,越剑生已经柔情款款地挽着她的手,让她入座了。 林婉秋不好当面拒绝丈夫,只得勉强坐下。 她本想暗中用神识传音,询问夫君是怎么回事?但是想了想还是强忍住,等送走客人再问他吧,夫君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苏砚也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像这种私下邀请友人的宴饮,叫家中女眷出来见一下,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哪有让妻子坐下一起喝酒的?? 更别说苏砚和越剑生,名义上再怎么亲如兄弟,可他和林婉秋毕竟是初次见面啊!如果三人从小就认识,还能勉强说道说道。 想到这里,苏砚有些头皮发麻,不会是设了个套让我钻吧?这么狠?连老婆都利用上了。 “这,越兄,不太合适吧?”苏砚不仅没有继续坐下,反而沉吟着,间接表达出自身的疑虑之处。 越剑生像是没听懂的样子,“哪里不合适了,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 苏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或者说不能当着别人老婆的面,削了他的面子,因此只得勉强重新坐下。 但是苏砚已经打定主意,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等应付完这场应酬立刻就走,今晚就算是神仙都不可能留他在这里过夜。 “来来来,都别客气,”越剑生谈笑风生地给妻子、苏砚两人夹菜,而且主动转移话题,开始说起当今修行界的有趣之事。 苏砚和林婉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而且双方很默契地互不去看对方,哪怕越剑生特意安排他们俩面对面。 就这一直聊到月上中天,已经喝得有几分微醺的越剑生,一边用眼神示意,一边对妻子说道:“娘子,你今天怎么闷闷的不说话,这可不像平时的你;给云贤弟倒杯酒,敬他一杯如何?” 林婉秋脸色微变,她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丈夫,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做。 她很清楚,丈夫不可能因为这点酒喝醉,哪怕这女儿红,是东海剑宗用蕴含灵气的谷物酿制,已经算是特殊的灵酒了。 苏砚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喝得头都有点晕了,这灵酒酒力当真不凡。” “话说时候不早了,今日就散了吧,下次再聚如何?” 越剑生想了想,没有勉强,“那就不强留贤弟了,反正来日方长,为兄送送你。” 说着他放下酒杯站起身。 “不用不用,”苏砚立刻起身,“越兄好生歇着,我先走了。” 话音一落,苏砚转身离席,不几个呼吸后就没影了,看那架势倒像逃命似的。 见这无尘公子离去,林婉秋的脸才拉了下来,她一声不吭,故意将身子侧向另一边,不去看丈夫。 越剑生连忙快步走到妻子面前,“婉秋......” 但他只是开了个头,又没了下文。 这让本想继续生气不理丈夫的林婉秋,不禁皱起眉头,她甚至有些担忧道:“夫君,你到底怎么了?” 越剑生脸色有些复杂,他勉强笑道:“我,我没什么,只是想好好招待云兄弟而已,没想到有些过头了,反倒惹得娘子不开心。”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夫君......”林婉秋还想问些什么,但是越剑生却抓住她的手,力气有点大,抓得她手都疼了。 “我,我会永远对娘子好的,娘子早些歇着吧,我还要修炼。” 说完越剑生就转身快步离去,这让林婉秋一时间愁上心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以前丈夫也有一些异于常人之处,但是今日这种表现可是从未有过的......她想了想也不敢将这种事告诉别人,只得埋在心里,希望丈夫明天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 客院中,苏砚回到房间,布置好阵法之后,还有些惊疑不定。 “这他妈,越剑生是不是脑子有病?” 玉奴连忙接过这句话头,“主人,我就知道有问题,你且听我为你一一细细道来。” 这天魔遇见这种事一下子来劲了,“据我看,这越剑生好像有献出老婆,来讨好你的意图啊?” “不是,”苏砚眉头紧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名义上只是一个第六境的信使,就算越剑生希望我回去后,在夜魔皇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他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如果越剑生看破我的真身,不管他认为我是紫衣魔君也好,是谪仙人苏砚也罢,他都不该做出如此下作的勾当啊?” “不对哦,主人,后面那个还真有点可能性,你不要低估了人类的下限。”玉奴提醒了一句,“当然,我觉得并不是这个理由。” 玉奴先说出了第一种猜测,“我认为,越剑生有可能误以为,你是夜魔皇本尊降临,故而才会采用这种无底线的讨好方式。” 苏砚无语,“这什么离谱理由,和我刚才说的那两个有区别吗?你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玉奴咳了咳,“误认为夜魔皇的可能性,显然更大一些。” “当然,我还有第二个猜测,也是更接近事实真相的猜测。” “主人你忘了那封密信了么?也许信上说的就是这件事,让越剑生把他老婆让给你几天,以此补偿你当年被他追杀之仇,这样一来,越剑生和紫衣魔君之间的恩怨就两消了。” 苏砚简直想把丹田里的玉奴,揪出来痛扁一顿,“你能不能说点靠谱的?!” 这下子玉奴可不服了,“我觉得我的逻辑没问题。” “哦,还有一个可能,夜魔皇见你和江三娘搞上了,实在看不过眼;你喜欢人妻是吧?那就去祸害别人的妻子吧,别再对我的女人......哦不对,别再对我的妹妹下手了。” “考虑到江三娘不一定会将真实身份告诉主人,所以夜魔皇真的有可能认为,主人就好这一口。” 值得一提的是,人妻这个词是玉奴从主人口中学来的,哪怕苏砚压根没解释过这个词的意思。 此刻听到玉奴义正言辞的推测,苏砚长长吐了口气,他想反驳,但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反驳起。 只得喃喃自语道:“没可能这么离谱吧......” 而且越剑生真就那么听话??魔染宫宫主一封信,他就乖乖把自己的爱妻让出来。 “对了,越剑生的态度是突然改变的!明明昨天刚见面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想到这里,苏砚愈发笃定,真实理由绝对不像玉奴揣测的那么龌龊、离谱;信中或许真的提到了那位“骊珠女”,但是和越剑生今日的怪异举动没有直接关联。 最后,苏砚不禁仰天吐槽道:“我最近这阵子是和人妻杠上了是吧??贼老天,能不能别玩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