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眼前无数个金色小人,苏文远端坐不动,只是将自己多年来的武道感悟,化作一道道法诀打入其中。 随着法诀不断汇入一个个小人体内,它们的招式、动作发生了少许变化,更加简洁、精准、有效、致命。 更难得的是,原本在苏砚看来,这些金色小人所演绎的武道,虽然已经穷极世间技艺之巅峰,但还是欠缺了一种根源性的东西,不足以真正威胁到自己。 那种感觉很难以说明,苏砚也是在晋入 此刻,经过苏文远更易之后,所有小人的动作都带上了一种无形的韵律,似与天地万物相合。 这种状态苏砚很熟悉,就是【天人合一】! 金色小人的每一招、每一式,更是引动了力之法则。 而且那些浑身冒出血光的小人,原本散发出一股近乎疯狂的暴戾之气,但是经过苏文远的“微调”之后,所有血光往内收敛,凝结成铠甲状,它们的双目也不再散发出猩红血光,而是变得沉静内敛。 这又是一种升华,原本极战诀最可怕之处,就在于燃烧自身的血气,同时吸取敌人的血气,将自身变成越战越强,怎么都打不死的杀戮机器。 但是这对使用者的心性要求极高,很少有人能达到苏文远那种堪称非人的自制力,后来者修炼不当的话,很容易由此误入歧途,甚至彻底失去自我,变成真正只知杀戮的“阿修罗”。 现在苏文远就是针对这个缺陷,去进一步完善极战诀的【修罗血战】法门,以绝对冷静的意志驾驭杀戮,而不是反过来被杀戮夺取理智。 苏砚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些手痒,恨不得当场跟着演练一番。 堂上其他人,虽然无法像苏砚那样理解得那么深刻,但同样在认真观看。 一刻钟之后,苏文远才一挥手,让所有碎散的金屑,重新凝成一页金书,虽然它的模样看起来无甚变化,但本质上已然彻底改变。 “还是由你收着吧。” 苏砚郑重接过,“我会将爷爷的心血传承下去的,不会让这门绝学埋没。” 苏文远笑了笑,“练武的事先不急,等你在阴间诸事了结之后再说。” 苏砚自是答应。 接下来,几位长辈送了赵燕儿一些小礼物作为见面礼,燕儿乖巧收下,一一道谢。 至此,这个“见公婆”的流程总算告一段落。 苏砚问明了萱儿,或者说丫头现在的住处,就带着燕儿先去找她了。 在路上的时候,他大致说明了一下丫头身上的故事,燕儿听得十分同情,她也很想帮助自家这个“右将军”。 见到丫头的时候,她正坐在庭院中的大榕树下,双手环抱着膝盖,有些茫然地看着头顶上葱葱郁郁的枝叶。 “想起什么了吗?”苏砚走上前,坐在她旁边,燕儿也是如此。 丫头挠了挠头,“还没有,但是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开始浮现,我在好久好久以前,好像是一颗树木来着?又或者是一朵?” “哈哈,真是奇奇怪怪的,总之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就经常做同一个梦,梦里我扎根于水中,根茎汲取养分,枝叶自由舒展,最终开出美丽的儿~” 丫头的语气有些怀念,又有些悲伤,连她自己都不懂为什么会感伤。 苏砚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有个和伱关系很好的小姐姐吗?每次转世她都会去看你。” 丫头点点头,“记得啊,但是我只记得这一世的她,以往的都想不起来了。” 这让苏砚有些头疼,如果不能让丫头真正恢复记忆,自己又该怎么帮她呢? 当初囡囡的眼泪滴落在丫头的魂魄上,才让丫头想起了许多往事,难不成自己现在要效仿一遍? 可是这真的有效果吗,毕竟他和丫头之间的羁绊并不是那么深. 就在皱眉苦思之际,苏砚忽然听到一个懒洋洋的、有几分欠揍的声音,“我的好主人,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啊?” 听到天魔玉奴主动跑出来搭话,苏砚有些意外,“怎么,你有办法?” “当然,可以让她先睡一觉,然后我再潜入她的心海世界之中,探寻她潜意识中的秘密。” “刚才她自己不也说了吗?她心中已经有一些印象开始浮现,只是受限于她这一世的人格、记忆和经历,所以才无法真正回想起来。” “那会有危险吗?”苏砚再问。 “你该担心的是我,”玉奴吐槽道,“我看这小丫头片子,还是有些特殊来历的,不过你放心,真有危险我绝对掉头就跑。” 既然玉奴语气中这么有自信,苏砚就授权让她试一试。 不过玉奴并没有让丫头强制入眠,而是让苏砚哄她自然睡着,说是这样更有利于丫头放下心防。 于是在陪丫头继续闲谈了一阵子之后,苏砚就将她抱到怀里来,让她试着放松睡一觉。 丫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听话地闭上眼睛,苏砚口中轻哼着催眠的童谣,就连燕儿也靠在他肩膀上。 很快的,燕儿就睡着了,这让苏某人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之前她的情绪大起大落,可能也真的是有点累了,睡一觉也好。 期间丫头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两人一眼,又继续闭上,不多时后,她也进入了梦乡。 原本化作苏砚束发丝绦的玉奴,跟着同步消失,潜入了她的心海之中 在这个过程中,苏砚仔细观察丫头的神情,她原本只是浅睡,随时容易被惊醒那种,后来才渐渐转为深度睡眠。 她的表情始终安详,只有少数时候会皱起眉头。 这一场梦境持续了半个时辰后,玉奴才有气无力地冒出来,重新束在苏砚的头发上,“果然我的预感是正确的,这小丫头很不简单,差点就把我永远留在她的体内。” 苏砚倒是精神一振,“怎么样?丫头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就如她自己所说,是一株古老的天地灵根,在天地开辟之前就已经诞生;我也不知其名,它的外表看起来,像是一朵孕育于混沌之中的青色莲。”玉奴的语气还是有些凝重的。 “尽管丫头和她的本体已经分离开来,但是依旧继承了一些来自于本体的能力,这应该就是之前,她能帮助燕儿等人轻松越狱的原因。” “再结合西王母的说法,我怀疑丫头是从天地灵根身上分出来的精灵,她由于失去了寄托之身,有性无命,先天不足,所以只能不断生长,不断夭折,就像草木一样,一岁一枯荣。” “现在的丫头,虽然永远不会真正消亡,但也永远长不大;其实这并不算是诅咒,因为本体对她没有恶意,这是她非要脱离本体,才带来的客观缺陷。” 苏砚闻言不禁陷入沉思,这就是想获得自由,所必须支付的代价吗? 那这个问题还真是非常棘手,想让丫头脱离这种困境,恐怕只有将她送回去和本体融合才行。 但是先不说那株混沌青莲现在在何处,丫头自己就绝对不愿意,否则上次回想起记忆之时,她大可以拜托囡囡将她送回去。 苏砚想了又想,愣是想不出除此之外的解决之道,恐怕只有他真正成为月天子,成为仙人之后,才有办法帮到丫头一二。 就在这时,藏在苏砚身边的幽月也冒出头来说话了,“我有一个想法,你还记得句芒杖吗?” 苏砚当然记得,之前在天渊秘地,就是因为随身携带这东西,交梨仙树对他的态度才会十分友好。 后来分别之时,仙树还给苏砚传递过意念,说这根藤条可以种起来。 “根据之前你和交梨仙树打交道的经历,我怀疑句芒杖,有可能是昔年上古木神的道果所化,现今木神已死,或许可以用他的道果,来给丫头作为寄托之身。” “当然,这种枯藤的状态下应该不行,必须是【活着】的状态;这次回去之后,你可以试试将句芒杖种在代天殿里,准确来说,是种在那汪无根仙泉之中。” 苏砚闻言不由得大感讶异,“木神道果?这东西的来头这么大?” “我也只是猜测,”幽月的态度还是比较谨慎的。 “既然交梨仙树说此物还能种活,甚至是在你诱拐它不成的前提下这么说的,这就证明,句芒杖重新成活之后,应当也是一株不在它之下的天地灵根。” “既有此特性,又是木神所留,我才有此推想,也许是错的也不一定,但至少我觉得可以试试。” 这番对话玉奴也听得见,她沉吟道:“木神昔年是天下万木的主宰,几乎是木之大道的化身,若真是祂所留的道果,解决丫头身上的隐患倒是绰绰有余。” “但问题是,丫头就想满天下到处乱跑,寄宿在句芒木中,和送她回本体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在于,这次丫头可以成为本体。”幽月显然早就想好了,“如果一开始就拥有主导权,不让句芒木另外生出意志的话,那么将来她自有机会,将本体修炼至化形境界。” “既然都能化形了,那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苏砚闻言连连点头,觉得幽月提出的这个方法十分可行;当然,玉奴这次也功不可没,这两人还真的是帮了他不少忙。 对了,苏砚之前一直在疑惑,无根仙泉的泉水到底是从哪来的? 经过上次天渊秘地之行后,他可以断定,源头九成以上,就是那座位于仙山峰巅的天璇仙池。 当时苏砚虽然忙着和安隐决战,没机会去争夺天书或者探索仙池,但是当时那个距离下,他用仙瞳一扫、神识一感知,就能发觉两者的水质近乎一模一样。 只是天璇仙池的品质更高一些,属于真正的仙池之水,这个应该和环境影响有关。 不过无根仙泉,现在被苏砚扔在代天殿提升过品质,已经不在天璇仙池之下了,种活句芒木应该不成问题。 计划已定,苏砚通过捏脸蛋、轻晃头部的方式,唤醒了怀中的丫头。 当然,前一步纯属苏砚自己的个人喜好,不这么做也行。 丫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呵欠才道:“睡得好舒服~刚才我还梦见了一只漂亮的蝴蝶,可惜最后没抓到它,被它逃跑了。” 苏砚笑了笑,给她从头讲解了一遍她身上的秘密,并说出刚才想出的解决方案。 丫头很认真地倾听,偶尔会问一些关于囡囡的事。 听完之后,丫头有些不解,她转过头来看向苏砚,“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按你说的,我们俩只是萍水相逢,你坐过我家的船,在路上和我聊得很开心,但也仅此而已。” “现在你却要为了我,把那株天地灵根送给我作为寄托之身;虽然我不明白什么叫做天地灵根,但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为了一个过客,真的有必要么?” 苏砚有些感慨,他摸着丫头的小脑袋说道:“你的性格真是没变过,当初囡囡说要帮你,你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我想说的是,对我、对囡囡来说,你并不仅仅只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 “起码对我来讲,每当想起与你一起度过的时光,我都会会心一笑;我一直想带着那只大河蚌回去探望你,但现在你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吗?” “哪怕是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也会全力以赴。” “过往你一直将自己当做无根的浮萍,尽量不和任何人牵扯上过多的感情;或许只有这样,每十二年一度的轮回,你才不会过于伤心。” “但是丫头,”苏砚认真地握住她的手,“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你可以不必再让自己充当‘过客’的角色,你也可以成为他人心目中‘很重要的人’。” 丫头怔怔听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掉落了下来。 最后她更是扑进苏砚的怀里,呜呜恸哭了起来,就好像这么多年来压抑的感情、忍受的苦楚,都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