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二更
有毒的那碗汤药里,成分很是复杂,大约是为了遮掩毒药的药味,熬药的人往里面投放了很多奇怪的玩意儿。就连系统给出来的测定结果也是一连的长串,看得人很是眼花缭乱。 可只要见到了其中一种成分,江陵月就可以断定它是一碗毒药。 乌|头|碱。 乌|头|碱是一种神经性的剧毒。口服纯乌|头|碱0.2mg即可中毒,3—5mg可致死。它存在于川乌、草乌、附子等植物中。* 后世有名的汉宣帝原配许皇后,就是死于这种毒药。据说她服药后曾经感到过不适,头晕脑胀得厉害,下毒的女医淳于衍否认药里面有毒后没多久,许平君就死去了。 也许是下药的人也知道这毒药的特性,所以特意准备了一碗安眠药让太后服用,假装让她昏迷。 只要太后能够在昏睡中服下毒药,即使中毒的症状外显,也可以推脱和和巫蛊、镇魇有关,使自己免除嫌疑。 想出这个计策的人,果然用心歹毒。 江陵月说完后,便抬眼望向刘陵去。她秀美的面上一瞬血色尽褪,青白如纸,身子也微晃了晃。即使立马恢复如常,在众目睽睽下,她的变化又怎能逃脱所有人的眼睛? 寝殿中,顿时落针可闻。仆婢们连忙垂首屏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听到的宫廷秘辛波及自己。 半晌,却闻一声极轻笑。 “女医果真是说笑了,你分明连这碗药碰都没碰,就敢断言它有毒么?本翁主可否理解成你医术不佳,无法医治好太后,又或者你就像宛若神君所说的那样是祸端源头,所以才胡乱攀咬人,好为自己开脱?” “谁告诉你我没碰的?”江陵月淡淡瞥她一眼。 面对刘陵的反驳,她显得很平静。如果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断定凶手,她也不会胡乱攀咬诸侯王女的。 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江陵月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想起来了——她刚才借口试温度,摸了那药碗一次。难道仅凭一瞬间的触碰,她就能参透这药中有毒不成? 这种事在人间,闻所未闻呐。 莫不是,又是仙家的本事? 江陵月又说:“不过要测这药碗里头有没有毒也很简单吧?甘泉宫中有围场,陛下夏狩时也有不少猎物,让那些猎物尝一尝这碗药,不就知道有没有毒了?” 刘陵的身形霎时晃了一晃,险些支撑不住。旋即,她宽宽的杏色袍袖立刻被攥紧了,被捏出一道道褶皱来。 刘彻听后,立刻嘱咐了春陀两句。 江陵月见状,补充道:“最好是体型小一点的猎物,这样的话见效比较快。”要是带一头熊来,这一碗最多让它晕一晕。 “江女医,奴省得的。” 趁春陀挑猎物的功夫,江陵月继续对刘陵施压:“对了,我记得翁主就是刚才提议,让我去查验没问题的药,然后给太后喝有问题的药的人吧?” “翁主,怎么这么巧呢,你随口一个提议,刚好就能让事情按照下毒人最想看到的 局面走。()?()” “你说,这也是巧合吗??()?[(.)]??。?。??()?()” “这……()?()” 刘陵咬牙:“本翁主不过是路过发现太后昏迷而已。个中的内情,全是听神君宛若所说的。()?()” “你胡说什么!” 从听说药里有毒就陷入愣怔状态的宛若,这时候听了刘陵要拉她下水,就再也坐不住了:“分明是翁主你选找到我,说有一妙计,可以助我干掉江陵月的!” “明明是你说的!让我拿太后身体不好做幌子,好引诱江陵月上钩,从头到尾都没告诉过我你其实想谋害太后!你好歹毒的心肠啊!” 啧啧啧。 江陵月看狗咬狗现场,看得直摇头。 宛若这分明是刘陵指定好的背锅位啊。对她发难的事是宛若干的,太后中毒身陨后如果她能逃过一劫,头号嫌疑人也就是发难的宛若了。从头到尾,刘陵的手都干净得要命。 即使那时候宛若供出刘陵,也没有一丝证据。 毕竟从头到尾,刘陵都没有经手。她只是路过了太后寝宫前来请安的时候,偶然发现太后陷入“昏迷”了,不是么? 江陵月这下子明白,霍去病为什么会特地提醒她,刘陵不是善茬了。就和宁乘劝卫青赠金给王夫人父母事件一样,刘陵从来都是藏在暗处的。要不是霍去病有心去查,谁也不会想到这桩天子后宫的扯皮会和淮南王翁主有关。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就是刘陵的行事风格。 而她的目的也十分明显。她不是和江陵月或者太后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一举败坏刘彻的名声而已。 大汉以孝道治国,每一任皇帝的谥号前都有一个“孝”字。而一个因为迷信方术,以至于误杀了亲生母亲的皇帝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百官如何看待,黔首又会如何信奉他? 而在刘彻的名声被毁后,谁又是最得利的人? 江陵月徐徐说道:“你做的这些,恐怕都是为了让你那老父亲积攒威名,呢,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淮安王一家对谋反真的很执着。 挑拨刘彻和卫青的关系不成,连刺杀卫青这么离谱的主意也想过。现在又把心思打到了太后的头上,真是…… 刘彻听完后,眉目之间的怒气已经压抑到极点。作为稳坐龙椅将近二十年的人,他只会比江陵月想得更多,而不会更少。 但见刘陵的神情,他知道江陵月的猜测起码一大半是真的。这时候,只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定罪证据而已。 “证据”在千呼万唤中姗姗来迟。 只见春陀的手中正捏着一只麻雀。那灰色的雀还在他手心叽叽喳喳着,努力要挣脱束缚,可惜几番努力后终于无果。 江陵月的额间无端落下一滴汗:“呃……这麻雀,不会是你现打的吧?” 春陀气喘吁吁:“不是女医您吩咐的,要尽量小一点的猎物么?这已经是羽林军能找到的最小的猎物了。如果女医觉得还是不够小的话,就请等一等,让羽林军再去巡猎搜寻 一番()?(), 如何?” “不用不用()?(), 够了够了!”江陵月连忙道。 就是……她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小啊。 感觉无意间麻烦羽林军了。 江陵月让春陀捏紧麻雀。要往它口中送药时?()???╬?╬?()?(), 心里兀地一叹()?(), 到底还是不忍心,只滴了少量的药汁到麻雀的喙里。 过了一会儿,那麻雀叫声渐弱,抖着腿站不稳了。 又过了一会儿,它又抽搐了一下,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 “……” 天啊,刘陵到底是加了多大分量的乌|头|碱,是生怕太后不死吗?按理说这么几滴药汁,决计不会让麻雀死掉的啊。 如山的铁证面前,刘陵再也狡辩不得。 她一下失去了什么倚仗般地瘫坐在地上,杏色华服凌乱地委垂,半点不见汉家翁主的风仪。 而宛若却比刚才更加惊惶。 她连忙跪在刘彻身前行起大礼,额头在地上磕出血来:“陛下,陛下,求您饶我一命罢!我是被刘陵给蒙骗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呀陛下,我只是、只是一时看江女医不顺眼才会……江女医,江女医,我不该和你作对,求你跟陛下求求情吧江女医!” 江陵月默然无语。 过了半晌,她才道:“你说你不知情,可太后的昏迷又该怎么解释呢?你虽然不知道这碗药有毒,可太后先前服下的那一碗药能让她昏睡,这件事你绝对是知道的吧?” 宛若哭闹的动作一顿。 “还有,你之前说太后坐了我的轮椅,才导致的皮肉腐烂?你在太后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别说不懂得怎么护理她的身体。你分明知道太后长时间久坐可能会生褥疮,却放任她这样下去,就是为了嫁祸给我吧?” 宛若哑口无言。 在绝对的事实面前,一切求饶的行为都是徒劳。从江陵月揭破她隐秘的心思那一刻起,她知道刘彻绝不会放过她。 宛若立刻扑向了太后的床边,哀声连连:“太后,太后求您快醒来,求您快救救我啊。” 刘陵见状冷笑了声:“不是你亲手喂的药,让太后昏迷的么?还担心她老人家昏得不够死,特意加大了一倍的剂量。现在你怕是无论如何也唤醒不了她了。” 宛若僵在了原地。 江陵月:“……” 这俩人,真是如出一辙的狠啊。 其实宛若的想法很简单。太后的宠爱是有限的,她嗅到了江陵月和她天然的不对付,自然想使力挤走江陵月,独享太后身边唯一神君的荣宠。为此,她不惜偶尔牺牲太后的身体一次。 而刘陵呢,正是勘破她这份见不得人的心理,才想出了下药的毒计,神不知鬼不觉处理太后,抹黑刘彻的名声。 江陵月突然想起来,上一次她去长信宫给刘彻验收酒精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混在一起了。 会不会那个时候,这个毒计就有了萌芽呢? 江陵月又看向刘彻。 到底是不是,就要看这一位麾下的审讯手段给不给力了。 比起她猜出来的部分,她相信刘陵一定做了更多不为人知的准备工作。而刘彻对淮南王的反心业已知晓,刘陵作恶东窗事发,恰好是一个绝佳的对刘安发难的借口。 只是那些,就和江陵月无关了。 刘彻的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来人。()?()” 他的语气很平静,衬得话语间的杀意愈发浓重。 也对,堂堂天子出巡的人马中混入了可以随时下毒的人,怎能令他不感到恼怒不安呢? 更何况,刘陵的计策实在太毒太隐蔽,任谁都不会想到,太后一次寻常的身体不好,会引出这么大一件祸端。 刘彻下令:“把太后寝宫中的所有人全押下去,即刻审讯。还有,派人把寝宫围起来,出入者都要严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春陀打了个寒噤:“是。☉()☉?☉@?@?☉()?()” 太后的寝宫中顿时乱成一团。宫人们的哭声、喊冤声不绝于耳。但在羽林军的强势之下,他们还是很快被带走了,走向未知的、但多半是不详的命运中去。 “审讯之人,就由……()?()” “陛下,草民也想参与审讯!” 所有人一同齐齐望去,出声的人竟然是江充。他丝毫不惧武帝的盛怒,不如说他自己也一副处于盛怒中的样子:“草民曾在赵王宫中做过类似的活计,请陛下体恤草民!草民唯不愿放过胆敢攀诬草民妹妹之人!” 江陵月相信,他的盛怒绝对是真情实感。 能不盛怒吗?他差点亲情和权力皆失。好不容易找到的,眼见要成为他青云梯的妹妹,差点被不见血的毒计搞寄了! 江充双目赤红,恨不得从刘陵宛若的身上咬下两块肉来。 也许是同样的盛怒感染了刘彻,也许是他本来就对江充颇为赏识,刘彻思考过后竟然点了点头,同意了江充的请求。 江陵月:“……” 但愿他对得起历史上的“酷吏”之名,真能审讯出一点儿东西来吧。 刘彻下令完后就离开了太后的寝殿,临走前命令江陵月留下看顾太后。江陵月点了点头称是。 她一整天都守在王太后的床边,半步没有离开寝宫。但这不妨碍她感受到了甘泉宫的山雨欲来,嗅到鼻尖隐隐传来的淡淡血腥气。 一天之后,太后仍然处于昏迷之中,没有醒什么?” 当听见江充的话时,江陵月满面愕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李少翁……我师兄的死,也和她们两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