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明朝人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凡路接过飞来的银锭,用手颠了颠。大概三四两重。真是个富哥。 将银子放进冬冬的破棉袄,凡路起身拱手。 年轻人也不和他废话,端着碗从竹篮里拿出一包子,往两个人中间就是一蹲。不多会凡路也蹲下。 “敢问公子会说明朝雅言?” 年轻人端着热粥喝了一口,好像忘记了嘴边贴的胡子。米汤沿着嘴角挂了一圈。干脆将胡子揭了下来,顺便将头顶上的假发摘下。 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下,姑娘用头绳将头发缠成一个马尾,转头看向凡路。 “不仅会说明朝话,我还知道你是凡氏族长凡路。” 凡路虽然很意外,但是转念一想,这周围朱耀明至少布了七八个眼线。不知道多少柄暗箭已经瞄准身边之人,自己的安全暂时还不用顾虑。 “敢问姑娘姓名?” 姑娘放下碗,从极为宽松的袖口中取出一道令牌递向凡路。 “千金洲,顾妍。” 待“顾妍”二字一经说出,一旁的凡路直接瞪着眼打了个饱嗝。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千金洲的户籍上似乎只有三个人姓顾。万象天下首富千金阁阁主顾凌霨,武道大宗师号称八洲无敌手的长女顾忆。以及下一代少阁主幺女顾妍。 凡路放下包子扔进碗里,再把粥碗轻放在地面。双手在衣服上一阵拍打。这才将令牌接过。 “姑娘是千金阁少阁主顾妍?” 姑娘端着粥碗点了点头,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包子递给冬冬,顺便摸了摸孩子的头。 “那不瞒姑娘,其实我不是凡路。” 听到这话,姑娘赶紧转头。指着凡路腰上的令牌。 “可你可上面明明写着‘凡路’二字啊” 凡路挠了挠头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二人应该是误打误撞碰上了。 “其实我是诗仙太白。” 得到这个答复,顾妍心里一阵无语。对旁边的年轻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口说道。 “不相信就算了。” 凡路收回笑容,视线开始向四周环顾。 “和姑娘开个玩笑,姑娘的身份凡某暂且相信。这道令牌我之前也有一道,但不知姑娘这大晚上来此有何贵干?” “家里事情太多,本姑娘偷偷跑出来玩会,没想到在这竟然能碰见凡先生。您现在千金阁的甲等客户。” “甲等?很高吗?” 凡路随口的问了一句,顾妍也没急着回答。从另一个袖口又拿出一张符箓,交给身边的凡路。 “朱家的那些密探这时间估摸着已经被放倒了,这是最上等的隔音符箓。贴在袖口,以防万一。 据我所知,如今千金阁在世的甲等客人,只有九位。而凡家主正是其中之一。” 凡路闻之一惊,但面色始终未曾改变。按照顾妍的指示,凡路将符箓贴至袖口。 “顾妍此行前来是想和凡家主谈一桩生意。” 凡路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奇怪。 “少阁主请讲。” 似乎是因为两个人都贴了隔音符箓的原因。凡路实在是听不清顾妍的声音,想听清楚只能凑近。可这距离再近就真的是冒犯姑娘了。 其实也不怪凡路,实在是这天价的符箓质量太好。同样贴了隔音符箓的顾妍也听不清旁边之人说的话,所以只能向凡路那边凑近。 结果就是,顾妍一凑过来。凡路就下意识地往边上挪,顾妍再凑过来点,凡路再往边上挪。 直到凡路被一道土墙堵住去路,才发现冬冬已经离二人有足足有六尺左右的距离。 “咳,咳。凡家主,顾妍现在可以讲话了吗?” 看到被堵在墙角的凡路终于老实了,顾妍凑到年轻人身边问道。而凡路本人像被劫持了一般,后脑勺贴在墙面。微微的点了点头。 “千金阁想出钱购买您在未来决赛三番棋中棋谱的发行权。” 顾妍说完后,向外挪了一点。正色向凡路比出一根手指。 凡路自然明白接下来便是讨价的环节,于是故装老练地问道。 “一千两银子?顾家的诚意应该不止这些吧。” 顾妍轻笑两声,再次凑近凡路。用修长的手指在他面前左右晃了晃,随后平淡的说出一个数字。 “顾家开价,白银一百万两。” 凡路深吸一口气,即使如此还是难以平复内心的澎湃。 假设一辆马车能装一千斤白银,那一百万两也得装满足足一百辆马车。 但这不是大米,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对于凡路而言。虽然自己从不将钱放在第一位,但如今这是在自己不做违心之事的同时直接将一座银山砸到自己的头上。 实话来讲,凡路自认还是忍受不住这种诱惑。可这又能怎样呢? “顾家心意凡某深表感谢。但凡某如今只能拒绝。” 顾妍似乎是没想到千金阁开出的价格会被眼前男人开口拒绝。姑娘随后用就另一种眼光开始仔细打量凡路。 难道这世界上真有不爱钱的人? 结果就是姑娘的脸几乎贴在了凡路的下巴旁,凡路只得尽力挺直腰身。 “如果凡家主觉得价格不合适,顾妍可以再和阁主大人商量。一定会给凡家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凡路一边撑住身体,一边对着面前的姑娘摆了摆手。 “姑娘是这样的,明皇紧急召凡某回北秦洲进京面圣。所以凡某已经决定放弃比赛,两日后随皇船返乡。” 顾妍听完凡路的话,轻轻点头。 “那请问凡家主是否想继续这场比赛。?” 顾妍紧盯凡路得的双眼,把年轻人看的是浑身不自在。 “凡某当然是想继续这场比赛的,只是皇命不可违。恕在下不能答应顾小姐。” 顾妍闻言一笑,心中立即便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凡家主这位大客户开口,那么代表了千金阁的意思。至于这千金阁的态度嘛… 凡家主还请在此多留几日,待十日后安心赴试便是。” 顾妍再凑近凡路些,几乎已经到达脸贴脸的程度。小声说道。 “只要在这方天下内,就没有人可以拒绝千金阁。” 凡路像只大猫一般僵硬地点了点头,有句话憋在嗓子眼到底也没说出来。 这勾了符胆的隔音符箓,贴在墙上不也能隔音吗? ... 蹲在一旁好一会的贺宝昌老爷子搓了搓手,又打了个哈欠。年轻人在这交流感情,自己把老骨头还要在这遭罪。要是这小子敢对二小姐动手动脚,这附近少说也布下了几十名武夫。 只要自己一声令下,直接断了这小子手脚。 可老头子怎么看都像是二小姐在动手动脚,那自己就管不着了。 自己现在又实在听不见这两个年轻人说了些什么,贺老供奉干脆拉着旁边自称冬冬爷爷的老头一齐扯上会闲天。 ...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凑得实在是太近,顾妍赶紧向相反方向挪了一点。干咳了两声。 “长青山老先生那边千金阁已经谈妥,同样是一百万两。但会由千金阁以陋室书院的名义发放给清渠洲内的贫困百姓。凡家主这边,千金阁会在三年内分十次运至安西府金城郡。不知您意下如何。” 人家少阁主亲自出面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凡路还能说个不字。那简直就不是个人呢。 “千金阁果然出手大气,凡某只能感激。” 对于书翀老先生这种大义凡路是打心里佩服的。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这曾是这方天下所有读书人都想达到的最高境界,但真正面对巨量的财富,应该只有极少数人还能保持本心,显然书老先生做到了。 而年轻人自己现在明面上已经是凡氏一族之主,自然不能再以读书人的身份自居。 年轻人内心一声轻叹。自己终究难逃世俗。 顾妍朝凡路摆了摆手,眼看父亲交给自己的第一桩生意即将谈成,姑娘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激动。 “小意思罢了。” “对了,少阁主大人。凡某之前几日曾拜托千金阁一件事,还劳少阁主大人勿忘。” 对于这个问题,顾妍其实一直想问。奈何还没等到自己开口,就听到身边的一声叫喊。 ... 贺老供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拉着身边聊了半天的老哥。二人起身走来。走出几步便朝前方叫喊。 “二小姐,您怎么在这啊。” 顾妍看到贺爷爷向这边走来,赶紧撤掉袖中的符箓。凡路同样将符箓摘下,偷偷放进口袋里。 “少阁主,这张符箓要是不用的话。” 顾妍转过头就看到凡路正一阵坏笑死盯着自己的袖口,于是取出符箓交给凡路。没好气的说道。 “算是千金阁送给凡家主的礼物了。 凡路嘿嘿一笑,说了句谢少阁主。直到很多年后,年轻人才明白一件事。就这一张的符箓的价值,远超一百万两白银。 冬冬的爷爷走过来后向几位点了点头,老人拉起冬冬的手便大步离开了。也许是不想有钱人产生什么瓜葛,孩子临走前还不忘向两位外洲的哥哥姐姐摇手再见。 目送着爷孙俩走出街口,凡路向贺老头行了一礼。 “凡路见过贺老供奉。” 贺宝昌听到晚辈行礼后,老脸一摆。开始装起长辈的作风。 “咳咳,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头子我管不着。可你们毕竟刚认识...” 似乎是意识到老人接下来要说什么,凡路赶紧叫停了老供奉。 “贺老先生应该是误会了,少阁主方才与晚辈一直在谈论生意。并未谈论他事,况且晚辈已有婚约在身。” 听到“婚约”二字,贺老供奉开始疯狂的咳嗽。 这小子真是要气死老夫。婚约在身这种大事居然不告诉老夫一声! 但老人随即转念一想,好像自己今天才认识这年轻人。这也才说过两句话而已。 虽然心里着实是生气,但明面上不能不给年轻人台阶下。 “咳咳,老夫自然没有这个意思。既然天色也不早了,老夫便带着二小姐先行离去。凡家主路上注意安全,至于贵朝的几位侍武夫,老夫已经命人先生将他们送回客栈。” 凡路点头,向老人再行一礼。 ... 临走前,凡路突然叫住了顾妍。 “敢问少阁主一个在下及三弟从小便存在疑问。” 顾妍看着凡路,点了点头。 “敢问顾家耕地真的是用金锄头?” 顾家耕地用金锄头,这确实是凡路从小就在书里看到了。小时候每当凡迎春贪玩不想下地干活的时候,凡路就讲天下最有钱的顾凌霨也会用金锄头耕地的故事。以此勉励当初刚和锄头一边高的三弟。 似乎是小时候提的多了,如今连凡路自己如今都当成了真事。 面对凡路突然抛出来的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顾妍也给出了让年轻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只见顾妍挠了挠头,很疑惑的说了一句。 “什么是锄头?” ... 随着归乡的男主角拔剑自刎,演出正式落幕。 待茶楼的顶层重新被下人们点亮烛火,朱耀明身边等候多时的邵嗣诚立刻凑了上来。 “三皇子大人,凡路已经回到客栈。孙大人现在已经赶了回去,可十几个探子到现在依然未醒。下官认为已经有第三方势力介入。是否取消下面的行动。” 朱耀明转头看向邵嗣诚,咧着嘴微微一笑。 “计划不变,本宫到想看他凡路能掀起什么浪花来。” ... 凡路孤身一人走进客栈,走过两条长廊后。脚步逐渐变得难以迈动,不过三十米的距离。凡路足足走了半刻,脚步几近无声。 终于凡路在一道门前驻足,两根手指放在门前许久。但终究没有敲出声音。这道门后便是自己此生的挚爱林青棠。 “长史大人,您是不是迷路了?” 凡路赶忙回头,便见到孙历带着两列披甲侍卫向自己走来。 “哦,原来是孙大人。我来看看青棠,她应该是睡了。我先回去收拾东西,咱们两日后便启程前往沃州。” ... 直到凡路被孙历带走,门后的林青棠终于瘫坐在地面之上。双手紧紧攥着一指大小的泥塑。 眼中是止不住的泪水。 ... 太平历四千六百三十年二月七日卯时正点 “二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凡路睁开眼便看到满身鲜血的凡迎春此刻正向踱步而来。 “迎春,你怎么了。” “二哥,有人杀了我。 二哥我好疼啊。 二哥,救救我。 二哥...” “迎春!” 凡路猛地起身,原来是场噩梦。年轻人起身从梳洗台前拾了条干净的毛巾,擦了擦自己满头的冷汗。 坐在木椅上冷静许久,年轻人还是放不下心中的不安。于是穿好衣服,准备出门走走。 但不等自己披上外衣,楼外便传来一声大喊。 “凡路!滚出来!” 听到这个时间楼下有人喊自己,年轻人大惊。因为这道年幼的叫喊自己太熟悉了。 赶忙披上外衣,再将两张符箓塞到鞋里。凡路一路跑到楼下。 当凡路站定后便看到,十数位身穿沁仙王朝官服的衙役中间跪着一个正在哭泣的孩子。而孩子看到年轻人后叫喊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似乎要将他碎尸万断。 衙役身手也是矫健,自然不是一个孩子能够相比的。于是不大的孩子在衙役的怀里哭成了小泪人。 “老爷,就是他...就是他杀了我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