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江小姐所说的「幽灵」确实成功召唤出来了,所以在那一刻已经确定现实中死过人。另外,常人见不到友好的灵魂。” 曦回答了阿朔的提问。 既然这样,那个幽灵就不是过去和江怜关系要好的幽灵吗?难道记忆出错了? 但曦摇摇头,表示都不对。 “江小姐看到在公园里玩耍的一群小学生,想起了幽灵朋友。令她记忆重现的,应该就是现在被抓走的这个孩子吧。她身上有被抽打的痕迹,深蓝色的淤痕表示伤快复原了。也就是说,这孩子不是受到江小姐的伤害,而是遭遇了家庭暴力。江小姐看到受虐待的孩子才想起了幽灵朋友。” “……也就是说?” “幽灵朋友是现实中存在过的孩子。恐怕就是江小姐的姐妹。” 曦吐露扭曲的事实。既然这样,为什么江怜会把姐妹当成是「幽灵朋友」呢?阿朔怀着疑问继续聆听。 曦陈述江怜的家庭问题 “江小姐说,家里总能听到闹鬼的声音。那正是姐妹们生活中的声音。但是,父亲母亲都坚称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也就表示,那孩子被抛弃不管了。” “明明人就在那里,却被当做不存在?” “嗯,就是那么回事吧……但江小姐和那孩子交上了朋友……幽灵憎恨江小姐,这里面有着相应的原因。” 小孩子的幽灵打算杀死江怜。 她对江怜怀着强烈的怨恨。 这究竟是为什么? “恐怕原因是,因为江小姐和她相处融洽,父母没办法再当她不存在,结果就处理掉了。江小姐说过,「家里浴室里发生事故,一下来了好多人」。然后,她就再也见不到幽灵了。因为,被弃养的孩子被伪造成家中意外,杀掉了。” “难道在浴室里被溺死了?” “恐怕是的。于是,不存在的孩子就真的不存在了,江小姐也再也看不到幽灵了……那时你就回忆起了真相,对吧。” 曦问江怜。江怜拿着菜刀,身子在发抖。她不打算回答。 但是,曦接着讲了下去。 “从我召唤成功的事实,能看到幽灵的条件……以及出现的幽灵的样子来看,你应该揭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然后你痛下决心,要用让你回想起来一切的那个孩子来代替你曾经的姐妹,去保护她。” 小学生紧紧地抱着江怜,江怜把手放在她背上。 江怜把菜刀,放了下去。她注视曦。 那对眼睛黑黑的,透透的,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在这个家里相遇后,江怜终于第一次开口了 “是的,没错。我要保护这孩子。照这样下去,她说不定会像我妹妹一样被杀掉,我一定要保护她,我这么做了,妹妹也一定肯原谅我了。” “你妹妹听到你喊出「放过我,妈妈」之后,幽灵就消失了……你应该也受到过相当残酷的虐待,大概只是忘记了,你已经得到了原谅。但你现在的行为是犯罪,你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救这孩子。” “怎么救?找司法部门?还是通知学校?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去求她家长?谁能保证成功之前她不会被杀掉?谁能保证来得及啊!” 江怜忽然大喊。她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几道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去。她痛苦难言地弯下背,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要是又没赶上怎么办?孩子都快被杀了,你要我别行动?要是……要是这孩子又死了,这回我该怎么活下去啊!” 小学生看到江怜的泪水,抱住了江怜。她两手紧紧环抱江怜穿着牛仔裤的腿。小学生也两眼冒着泪花,说 “别哭了,姐姐。” “嗯,没事的……没事的。” “我想和姐姐你在一起。姐姐你不打我,不拿水泼我脸,不拿开水烫我。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和姐姐你在一起。” 小学生也哭了出来。她紧紧地抱住江怜。 两人拼命地紧紧依靠。 阿朔和曦无言以对。 在他们面前,江怜擦掉泪主张道 “我这人肯定该死才对。” 这话是那么空洞。 正因为空洞,所以透出她的真相。 曦攥紧拳头。恐怕对她来说,这是最为感同身受的话,也深深扎进她的心脏。阿朔诧异地张大双眼,连忙开口 “不会的……” “就是!当我懵懂地牺牲掉那孩子的时候,其实我就该一起死的。但是啊,我现在想活下去……想为了这孩子活下去。” 这句话也同样无比真挚。 菜刀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江怜紧紧抱住小学生的背。 然后,她对二人露出明媚的笑容。 “————你们走。” 她的声音中注入了强大的意志。 阿朔和曦无法反驳。 二人默默地离开了家。 第二天,阿朔和曦再次来到江怜的家。 门非但没锁,甚至敞开着。里面留有慌慌张张收拾过行李的痕迹。 二人消失了。 曦在空无一人的家中沉吟 “我认为这种方法是错的。而且,就算她间接害死了别人,她同样也是受害者,她和我不一样,应该得到拯救……所以,我本想说服她……这次我到底为她们做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 “不过认为自己没有生存价值的两个人能够相依相偎活下去,也算可以吧。” 阿朔无法回答曦的提问。曦懊悔地咬紧臼齿,接着说 “觉得死了更好的人,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曦问的这些,仿佛说的是自己。阿朔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应。曦说,阿朔对她一无所知。阿朔纵然吐露任何感情,恐怕都传达不到曦的心里去吧。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思考。 他思考活着的意义与去死的理由。 生死的重量会轻易变动。 江怜本来期盼着死亡。 但她找到的不是去死的理由,而是活着的价值。 对这件事应该值得高兴吧。 所以,阿朔说 “曦,来祈祷吧。” “祈祷?” “这是唯一能做的。” “嗯……你说得对。” 曦点点头。 她跟着阿朔,也闭上了眼睛。 二人祈祷。 祈祷江怜她们今后幸福常伴。 至少,至少, 能过得幸福。 第三卷完 闲话 “为什么认为愿望不会实现?” “谁知道呢,为什么呢?还是说,你愿意为我实现愿望?” 白色的海洋中,少女微笑。她的愿望十分渺小,只是提出想和阿朔在一起而已。阿朔开口,但话语没能转化成声音。他没能给出回答。 呼,风沉沉吹拂。 少女发丝飞逸,白色中出现黑色的细流。 阿朔忽然冒出一个疑问。他们在这里度过了多久的时间?他感觉自己被母亲拉着手来到这里后,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或者说几天,又或者几年。 甚至是,一百年。 就算有人这样告诉自己,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和少女一起共度的时光,就是如此非同一般。 请等我一百年。 我一定会去见你。 少女仿佛在讲述这样的故事……阿朔不得要思考。 “我很担忧。宗家沉溺于异能,已经丧失了正常判断力。那个倾向今后肯定还会愈演愈烈吧。等变质演变到真正无可救药的那一天,我必须做我该做的事。然后还有另一件事令我同等地担忧。” “那是,什么事?” “担忧当我凝视死亡之时,会发生某种事情。” 她诉说不祥之事。阿朔知道她没有开玩笑。少女所站的位置相比起生,其实离死更近。她缓缓地歪下脑袋,接着说 “也许,你会死。” “我吗?” “有人会把活下去的理由寄托于其他东西之上,若是为了那东西,搞不好能够若无其事地抛弃性命。” “我才不是那种人。” “我是说也许,现在谁都不清楚。” 少女淡然回应。 她的回答令阿朔无所适从。 她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少女就像回答阿朔质疑的目光,短短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伤感地接着说道 “——人,太容易就死了。” 这句话透出了她发自内心的感情。 面对无力的人,「神」轻声说道 “我啊,就算面对再怎么感觉不到生存价值的人,都希望他能活下去。” 这话似是祈愿,是那么的纯粹,正直得就像出自年幼的孩子之口。 然后,「神」接着说道 “没有意义也无所谓。 需要那种东西的孩子自然会需要。你不需要,就算没有什么意义,你也能够活下去。你拥有那样的坚强。所以。” 阿朔活着,需要意义吗? 「神」说不需要。 又接着,「神」…… “我只要你活下去就够了。” 就像相信阿朔会死一样,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