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仵作可一定要靠谱啊!林随安暗暗祈祷。 “阿爷!!”尖锐的叫声由远至近,罗蔻狂奔而来,门口的仆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拦,她已经扑到了罗石川的身上,双手颤抖着摩挲着罗石川脸颊、脖颈、胸口,手掌沾满了的鲜血,凄厉惨叫,“啊啊啊啊啊啊!!” 孟满扑过去扳过罗蔻的肩膀,紧紧抱着她,罗蔻双眼暴突,“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孟满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有人杀了家主!” “谁?是谁?!”罗蔻尖叫着四处张望,突然看到了林随安,又猛地攥住孟满的衣襟,好像溺死的人紧紧抓着浮木,“林姐姐为什么在这儿?是她杀了阿爷吗?!” 孟满闭眼流泪,“我来的时候,家主已经死了,门闩着,屋里只有林娘子一个人,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不是我!”林随安斩钉截铁,“官府查验后,自可还我清白!” 门口的山字胡男子突然笑了一声,声线中带着几分嘲弄。 林随安没理他,她盯着眼前的茶案,这里的茶器种类样式太杂了,除了常见的茶壶、茶碗、茶托,小炉,还有类似碾子、小木匣之类的东西,之前虽然看罗石川用过,但过程繁琐,她其实并没有记住多少,但不知为何,林随安此时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异样感。 官府的人终于姗姗来迟,为首的县尉身着浅青色官袍,腰佩石带,头戴幞头,年纪三十上下,平脸大眼大鼻子,身后跟着六个精壮汉子,皂衣、黑靴、绑头巾,表情凶狠,腰间配着铁尺。 报官的仆人应该在路上已经将简单情况汇报了,县尉站在门口先粗略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情形,让下属将孟满和罗蔻拉出门,目光在林随安身上扫了一圈,捡起地上的断门闩,问:“撞开门的时候门是闩住的?” 孟满抹去眼泪,“是。” 县尉:“谁撞的门?” “我。”山字胡道。 县尉瞥了眼山字胡,“你是罗家人?” “在下穆忠,”山字胡抱拳,“隶属穆氏商队。” 县尉的脸色顿时变了,忙躬身施礼,还挂上了谄媚的笑脸,“原来是穆氏商队的六队首,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失敬失敬,在下朱达常,南浦县司法尉,这几个是我曹下的不良人(注)。” 六名皂衣汉子立刻收了凶悍,恭敬抱拳,“见过六队首。” 穆忠:“诸位客气了,木某一介商贾,受不起。” 朱达常:“穆公您见多识广,依您所见,这案子是怎么个情形?” “门窗皆锁,屋内仅有两人,一人为罗家主,一人是她。”穆忠看了眼林随安。 就这一眼,林随安的汗毛立了起来。 不祥预感! 果然,朱达常立即心领神会,指着林随安大喝,“速速将此凶徒缉拿——” “拿你大爷!”林随安飞身而起,瞬间到了朱达常眼前,一把掐住他的咽喉,说实话,连林随安自己没想到速度竟然这么快,更别提那几个不良人,全都傻了眼,第一个反应过来竟然是穆忠,豁然朝着林随安挥出一拳,拳风擦过林随安的眉骨,林随安微一侧头,左臂反挡荡开穆忠手臂,穆忠闷哼一声,退了半步,就在这半步之间,林随安薅着朱达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回了房中。 不良人大怒,抽出铁尺就要往屋里杀,林随安手指一错,掐得朱达常脸色铁青,眼珠子都快爆了。 林随安:“敢踏进一步,他必死!” 朱达常:“呜呜呜!” 不良人面色狰狞,慢慢收回了脚,穆忠左手握着右手肘,整只右臂微微颤抖,明显是刚刚被伤了筋骨,可脸上却不见丝毫气恼,眼中反倒露出兴奋的精光。 “好身手,好力气!” “林娘子,你这是作甚?!”孟满大叫。 不良人怒喝:“挟持朝廷命官,你找死!” 林随安手指滑到朱达常脖根,卡出他两根脖筋,朱达常剧咳两声,倒了好几口气,终于能出声了,“英、英雄饶命!我不过是个从九品的流外官,不值钱的!” 林随安斜眼瞅着朱达常:“让他们按我说的做,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刚刚虽然躲过了穆忠的攻击,但林随安还是被拳风割破了眉峰,血顺着眉毛滴下来,有些遮挡视线,林随安只能半眯着眼说话,却不知她这般蔑视表情还顶着半脸血,简直就如穷凶极恶的地狱魔煞一般。 朱达常吓得险些尿了裤子,牙帮子颤抖着磕出俩字,“好哒!” 林随安:“第一,让仵作来验尸。” 朱达常:“去找仵作!” 一名不良人奔了出去。 林随安:“第二,去寻一名画师。” 朱达常:“要要要要要画人的还是花鸟的?” “画地图的。” “去找个画地图的画师!” 第二名不良人离开。 “第三,去寻建造这个屋子的匠人。” “找匠人!” 第三名不良人跑了。 “丫头,你要作甚?”穆忠饶有兴致问道。 林随安依然没理他,她正忙着推断是否还有遗漏之处。但不知道是这个时代太佛系还是工作效率太慢,足足过了十多分钟,也没见人回来,林随安有人质在手还算淡定,反倒是穆忠有些沉不住气,开始频频试探。 “小丫头,别以为你三脚猫的功夫我就怕了你。” 林随安:“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这位大兄弟以为她瞎吗?他手臂分明已经脱臼了,正在悄悄往回装呢。 穆忠眼皮抖了一下,“此屋除了死者只有你一人,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林随安:“若真是我杀的,为何我身上没有血迹?” “用水洗。” “哪里的水?”林随安看了眼几案,“泡茶的水?少了点吧。” “用他物擦拭血迹。” “用何物擦拭?” “衣衫、布帛,或者床单,都有可能。” “擦拭后的布帛呢?” “自然是烧了。” “用什么烧?” “风炉。” 风炉?林随安顺着穆忠的目光扫了一眼,所谓的风炉应该是那个煮茶的小泥炉子。 “可惜这个风炉连炉灰都没有。”林随安道。 这就是她刚刚觉得异常的地方,风炉炉膛里没有任何炉灰,干净得很不寻常,当然也可能是罗石川有洁癖,每次煮完茶必须清理干净。 穆忠啧了一声。 林随安:“若我真是凶手,为何要把自己关在此处等人来抓?” 穆忠:“穷凶极恶之人总有些脑筋不太正常。” 林随安冷笑:“的确,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你说是不是啊朱县尉?” 朱达常:“这这这这这这位英雄,其、其实我对这南浦县城的坊图十分熟悉,人称、称行走的活坊图!” 林随安:“哈?” “留我一条小命为英雄开路啊!” 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林随安几乎要笑了,这猪大肠的脑回路还真是峰回路转,颇具前瞻性,竟然帮她连后路都规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