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刻抬眼,古井般的目光定在?林随安脸上?, 幽幽道,“思虑过甚, 虚耗过损,导致脑热体疲。” 这句林随安总算听明白了?,忙用手背贴住花一棠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果然,是因为用脑过度,发烧了?。 靳若松了?口气,嘴上?却是不饶人:“还有救吗?” 方刻横了?他一眼,“此等祸害,一时半会死不了?,送回房好好睡一觉就行。” 木夏:“快去准备软架抬四?郎回房——” “不用那?么麻烦,我来。”靳若蹲地弓腰,“我背他回去。” 众人七手八脚将花一棠架到靳若背上?,可花一棠也?不知道是烧糊涂了?还是怎的,偏不肯老老实?实?趴着,身体好似煮软的面条,一个?劲儿的往下?出溜,尝试几番都以?失败告终。 林随安实?在?看不下?去了?,扒开众人,上?前一手勾住花一棠腿弯,一手环住花一棠后背,轻轻一托,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来,“我送吧。” 木夏忙令人提灯带路,伊塔嚷嚷着熬制去热清肺的茶汤,靳若正要跟上?去,被方刻拽住了?。 靳若:“嘛?” 方刻:“小心长针眼。” “哈?” * 花一棠居住的主园名为“思源”,取“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之意,位于别院的最深处,从游莺水榭出发,跨芙蓉桥,穿烟月回廊,过秋梧林,脚程快的也?要走将近两刻钟。 道路两侧每隔十步便设有石灯,以?特殊石料雕刻而成,大约三尺高,形似缩小的宫灯亭,上?有小檐可遮雨,四?面镂空,点燃灯芯烛时,通体澄明,晶莹剔透,远远望去,犹如?石灯本身在?发光,林随安第一次见的时候大为震撼,还以?为这个?时代出现了?电力,研究过才发现是制造石灯的石料能够引光透光,乃为花氏特制工艺,价格更是不菲。 此时刚过戌时三刻,月初升,夜未央,夜色如?薄雾笼罩而下?,林随安踏着灯光上?了?芙蓉桥,芙蓉桥是一座十六孔木质拱桥,乃为别院内湖最高点,可鸟瞰别院内湖全景,后方是灯火通明的游莺水榭,桥下?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如?梦似幻的石灯长长延伸向夜色深处,仿佛指向遥不可知的未来。 晚风微凉,徐徐而至,花一棠雪梅瓣般的衣袂飞扬而起,被灯光映得发亮。 夏率领点灯的仆从已?经下?了?桥,前后皆无他人,静怡的空气中,林随安听到了?花一棠呼吸声,从绵长变作急促,又突然没了?动静,好似有什么东西捂住了?他的口鼻。 林随安垂眸瞅了?一眼,花一棠睫毛剧烈颤动,耳根泛起的潮红犹如?海浪般迅速蔓延到了?整张脸,喉结慌乱上?下?滚动,林随安噗一声笑?了?,“你要将自己憋死吗?” 花一棠一个?激灵,好似只大蝴蝶般胡乱扑腾着从林随安怀里跳了?下?来,幸亏手长脚长,落地的时候站的还挺稳,摸出扇子飞速狂扇,脑门上?憋出了?一层亮晶晶汗渍。 林随安靠着桥栏,斜眼瞅着他,心里盘算他到底是从一开始就装晕,还是走到半路才醒。 “人家女郎都是背人,你、你怎的是抱人——”花一棠瞄了?眼林随安,又心虚移开了?目光。 懂了?,这货从一开始就在?装晕。 林随安无奈:“花一棠,你又想作什么妖?” 花一棠长长呼气、吸气,总算将体内的燥热散得七七八八,四?下?望了?望,又靠了?过来,结果被林随安推离一步之外,“说?吧,四?周没人。” 花一棠幽幽看了?林随安一眼,低声道,“轴书上?有一句话,我没写?出来。” 林随安一怔:“与我有关?” 花一棠点头,神色肃然道,“星图瀚宙后面有一句:天一芒裂,十方星气,净乾定坤,堪为星主。” 林随安心脏漏跳了?一拍:罗石川赠她的竹简上?有“天一芒裂”四?字,“十方星气,净乾定坤”的首位两字连起来就是“十净” ,好家伙,关于“千净”和“十净”的文?献载体的范围跨度也?太大了?吧,从古籍直接变成了?春|宫|图,而且次次都与命案挂钩—— 林随安摘下?千净,拔刀出鞘,手掌托着刀身,月光掠过锋利的刀刃,泛起蛇毒般的诡光,刀身的冰凉沿着掌心凉透了?半条手臂,不禁叹了?口气,轻轻笑?出了?声: “果然,这刀和刀法?都不吉利啊。” 花一棠靠在?桥栏上?,肩膀靠着林随安的肩膀,慢慢摇着扇子,声线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我的命格更不吉利,咱俩凑在?一起,正好以?毒攻毒,定能否极泰来。” 林随安收刀回鞘,与花一棠一般,也?仰起了?头,望着辽远的夜空,今天是上?弦月,有云,月光坦坦荡荡铺满云隙,风卷着清澈的水气打湿了?眉毛,压弯了?睫毛。花一棠难得安静了?下?来,可林随安却觉得他的存在?感从未这般强烈过,不是因为熏香,也?不是因为华丽的衣衫,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就像一片柔软的花瓣落在?头顶,随着风轻轻颤动着,周遭的空气因此而变得不同,林随安默默体验着这种奇妙的感受,心里想,其实?花一棠不聒噪的时候真挺好的。 突然,呼吸犹如?一团滚烫的雾落在?了?肩头,林随安的身体不禁一颤,她感受到了?花一棠的体温和重量。 这家伙,这次是真睡着了?。 林随安莫名有些想笑?,又安静待了?片刻,扶住花一棠脑袋站起身,本想继续公主抱,但想了?想,为了?照顾某人的面子,还是换了?姿势,背起睡死的花一棠,踏着月色灯光一路向前走去。 * 花一棠睡了?两天两夜,期间被方刻撬开嘴灌了?好几碗药汤,又被木夏撬开嘴灌了?好几碗米汤,瞧木夏娴熟的动作,显然颇有经验,靳若好奇去问,木夏笑?而不答,倒是伊塔憋不住话,说?漏了?嘴。 “四?郎小时候,病了?好几个?月,木夏喂药老厉害的。” 可当靳若问花一棠为何病了?好几个?月,伊塔竟也?闭口不言,连林随安追问也?不搭理?,若再问,挥着拳头就要打人,靳若只得作罢。 其实?靳若也?没太多时间留在?别院,这两天他日日出去打探消息,将偌大个?东都摸了?好几遍,皆无云中月的踪迹,更奇怪的是,各大世家也?异常平静,没有任何异动。 说?实?话,轴书中的任何一幅图泄露出去,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如?此安静反倒令众人万分忐忑,也?不知云中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有那?一拨使用赝品千净的江湖势力,也?莫名其妙销声匿迹了?。 “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靳若在?案上?将糕点排成东都坊图,吃一块,补一块,“我现在?严重怀疑云中月憋着什么坏,打算搞一波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