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虽说流行严父,但是这等将儿子当仇人的款还是很少见的。尤其,在许多人印象里,贾珠又不是那等顽劣的,相反,是个挺乖巧懂事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就算略愚钝一些,各家也不会如何苛责,怎么到了贾政那里,就简直跟儿子不共戴天一样。如此,一顶不慈的帽子就这样扣贾政头上了。 御史台又没有跟着圣驾南下,林如海自然也在京中。御史台的人素来消息灵通,不免就有人跟林如海说了这事。 林如海原本对贾政这个舅兄还算有些好感,毕竟大舅兄是个有些混不吝的性子,二舅兄就算是学问差了点,却也颇为端方,很合林如何的胃口。哪知道,在家里竟是这样的性子! 林如海至今无子,林家教育孩子,也从不以打骂为要,林如海以前也想着,自己若是有了儿子,该当如何,还曾经觉得岳家几个孩子性情都算是不错,可见家教也好。这会儿听得此事,只是目瞪口呆,哪怕棍棒底下出孝子,但也不能没头没脑劈手就打,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他犹豫一番,又在外头打听了一回,瞧着外头越说越离谱了,不免回去跟贾敏提了一嘴。 贾敏之前被贾史氏劝了一回,之后便停了府里给那些侍妾的避子汤。只是林如海与女色上并不上心,去姬妾房里的次数也少,因此至今也没什么好消息。贾敏琢磨着贾史氏的话,只说林家几代单传,本来就子息不繁,只怕原本儿女缘分就浅。如今也叫自己宽了心,安心休养,如今气色也好了许多,行事也愈发从容起来。 结果听得丈夫说起娘家的事情,不免又惊又怒。惊的是,娘家二哥竟是做出这样的事情,好好的孩子,非得打出毛病来才好吗?怒的是,这等深门大院里的事情,原本就不该外传,怎地外头已经是沸沸扬扬,可见荣国府如今已经变成了筛子。 贾敏出生在荣国府最鼎盛的时候,对于娘家还是非常自傲的,结果娘家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贾敏难免有些抹不开脸。 林如海见贾敏神情变幻,忙劝道:“二舅兄大概也就是一时气急,失手了罢了,只是外头人不知究竟,竟是添油加醋,才变成这个光景!敏儿明儿个不如回去问问,也劝一劝老太太和两位舅兄!” 贾敏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叹道:“唉,有道是家和万事兴,母亲这些年来偏心,弄得两位兄长失和,这才叫人钻了空子!” 林如海也是无奈,他琢磨一番,顿时便起了外放的心思。留在京中,别说是借荣国府的力了,不被连累就算是不错了!反倒是外放出去,还更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他这御史任期还没结束,如今还是先慢慢打听一下哪里会有合适的缺,等时机到了再想办法走动走动。 贾敏第二天便去了荣国府,这年头就是这样,女儿便是嫁得近,也不能经常回娘家,那样容易叫人说嘴。 林如海家中就剩他一个,本身又是文官序列里头的一员,贾敏更是不好多回娘家,以免叫人误会林如海偏向勋贵。但是如今出了这事,不回那是不行了。 贾史氏知道贾敏回来,也是欢喜,忙叫张氏和王氏一起去迎接。 张氏跟贾敏关系一直不错,王氏如今日子过得不顺,但是好歹有一双儿女,而贾敏膝下空虚,王氏倒也能在这个小姑子面前保持一点优越感,因此,当着贾敏的面,也能表现得比较宽宏。 贾敏这会儿也没心思跟两个嫂子拉家常,略微寒暄一番之后,便一起往荣庆堂去了。 贾史氏早就在等待,才见到人就忍不住说道:“你这狠心的丫头,明明离家里就那么点子路,却不肯多回来看一下我这老婆子!我这把年纪了,过一日少一日的人,以后就是见一面少一面了!”说着,都忍不住垂下泪来。 贾敏忙说道:“母亲,女儿也想你想得紧,只是家里头琐碎的事情也多,每每想要过来,都有事情耽搁,这才来得少了一些!”她可不好意思跟贾史氏说真实的理由,只得先敷衍过去。 好在贾史氏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就像保龄侯府也在京城,她出嫁之后,回去的次数也有限,只是如今自己做了母亲,明明女儿离得那么近,却难得见到一次,因此心中难免想念。 张氏跟王氏又连忙过来劝慰,张氏也就罢了,王氏却是心中暗恨,你倒是想女儿,我嫁过来多年,一年到头又何曾回过几次娘家,如今娘家在京中只剩下一个嫂子带着侄子侄女,更是回不去了!这般想着,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愈发显得木讷起来。 贾史氏瞧着王氏那个样子,愈发瞧不上眼,只是拉着贾敏在自个身边坐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瘦了,倒是气色比以前好了些!” 贾敏笑道:“母亲你也知道,女儿有些苦夏,因此才略瘦了些!这些日子,一直也吃着燕窝阿胶呢,气色能不好嘛!” “就该这样,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这点东西,不要想着俭省什么的,该吃吃,该喝喝,只要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贾史氏享受了一辈子的人,她就属于那种利己主义者,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哲学,这会儿便也将这个观念灌输给自己的女儿。 贾敏连忙答应,又问候了一下贾史氏的情况。 贾史氏笑道:“我有什么不好的,都这个岁数的人了,还能吃得下,睡得好,已经算是有福气的了!就是你们几个小的,一个个都叫我不省心!” 说着,贾史氏的脸色也淡了下来,贾敏忙插科打诨道:“母亲这话可就折煞我了,回头只要有空,我就回来,定叫母亲看见我就觉得烦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