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再次推开那间老屋的木门，它发出轻微的抗议，赟儿跨过门槛，走进了这间属于她的小药房，面色凝重，步履缓慢。 </p>　　她这次回来，是来取走属于她的东西，然后做最后的告别的。</p>　　刚刚在小棋的寝宫里，她答应了肖莲的那个挑衅她自尊的苛刻请求——她即将搬去一间华清阁边的屋子，等着做新将军夫人的贴身侍女。</p>　　虽然小棋说的很对，她是大越的公主，尽管是庶出，但因为深得父皇的重用所以从未受过太大的冷落，有自己的寝宫自己的宫女，过的也一直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如今做了这将军府里的女婢已经算是对她自尊和骄傲极大的煎熬和挑衅了，她又怎么还能够心甘情愿卑躬屈膝地去服侍这样一个可以预见的刁蛮公主？</p>　　但是，这也是老天爷给她的一个机会，不是吗？</p>　　她来到这里的初衷便是刺探褚国是否还有对越国的报复之心，可是现在她被困在了这么一间又破又旧又偏僻的西苑小药房里，别说太后皇的心思无法揣摩，连秦子赫这样一位将军都难以接近，终日对着这些苦涩的虫草出神，哪来刺探一说呢？</p>　　可是如果能够成为那位新夫人的贴身侍女，或许不一样了吧……至少凭着秦子赫对她的“宠爱”，自己应该能够有更多接近他的机会了……</p>　　——为什么，为什么仅仅是这样去想，让她觉得心这么痛这么痛呢？</p>　　——秦子赫啊，我戚赟儿对你，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p>　　——过去如何？现在如何？将来又会如何呢？</p>　　赟儿边收拾着边这么想着，不自觉地牵强地扯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挂在嘴角，将自己带来的几件衣物拿出来放在了叠得整齐的床头，刚想再俯身将包裹打结，却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咚咚咚。”</p>　　“是谁呀？”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来找自己？莫非是那笑里藏刀的肖莲又有什么吩咐？虽然这么想着，赟儿还是狐疑着走了过去，一拉开门，见到来人不禁吓了一大跳，“怎么——是你？”</p>　　“看到我有这么惊讶吗？恩？小棋姑娘。”是秦穆，他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好笑地看着赟儿，“放心，这回我可不是来捉贼的。”</p>　　“将军到此，有何贵干？”赟儿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友好，她现在对于姓秦的没有任何好感，但碍于身份悬殊又不能将他轰出去，只好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屋。</p>　　秦穆甚是随意，拿起了桌倒放着的茶杯，不客气地注了浓浓一杯喝了起来，眼神扫视着整间屋子，“我只是听说你家公主救驾有功受了封赏，又赐了你些珍宝，想来看看罢了。”</p>　　——这难道是好事传千里坏事不出门吗？为什么大家都只知道小棋受了太后的封赏，却没有人提及她挨杖责的事？是这里的人都妒忌成性，还是落井下石故意嘲笑？</p>　　赟儿刚想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堂堂一军之帅，什么样的珍宝没有见过？怎可能来自己这里看所谓的赏赐，而且小棋受责这件事也并不光彩，自己还是缄默为好。</p>　　“怎么，那些东西呢？难道都被你藏好了？还是说偷偷送给了如意郎君？”秦穆调侃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挑浓眉，稍稍顿了顿，居然放下茶杯起身往屏风后面走去，“我倒要看看你屋子里藏没藏人！”</p>　　“将军！你做什么！别进去！你不能进去！”他这个男人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开始对自己死缠烂打起来？还这么明目张胆地闯进了自己的卧房？赟儿瞬间不顾任何礼数，去拉住他，大吼大叫起来。</p>　　可是她想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走进屋子，看到了她收拾到一半的包袱。</p>　　“你……”秦穆回眸盯着她，脸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凛冽，那双眼睛也蒙了一层审问的意味，“你想逃走？”</p>　　“不，不是的，”慌什么戚赟儿，她只是按照吩咐办事又没犯错气短什么？“怎么可能？”</p>　　“那你收拾包裹干什么？”</p>　　“你不知道？”这难道不是秦子赫的主意，她也想问个清楚呢！“肖莲郡主说让我收拾包裹搬先去东苑住，习惯起来。”</p>　　“肖莲说的……”秦穆的眼倒没有透出什么不满或者厌恶的情绪，只是有些疑惑，跟提到蓉蓉时那份无奈和鄙夷完全不同，“习惯什么？你干嘛要听她的话？”</p>　　“秦将军你不要装傻了行不行，你想要怎么样？侮辱我这么有趣吗？”赟儿真的被他气疯了，一定要她亲口说得这么清楚吗，瞬间理智消失为零，她无法忍受这样对她骄傲的挑衅，“是，是肖莲郡主让我去做未来将军夫人的贴身丫鬟，这难道不是你那位大哥的主意？我次救了那只猫得罪了他，所以他这么报复我，难道你完全不知情？”</p>　　“什么？贴身丫鬟？，”秦穆拧起了剑眉，想了半刻，却突然换了个话题拖长语气问道，“可是……你……这么生气是怎么了？”</p>　　被他这么一句话惊到赟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万一他告诉了秦子赫自己的不愿意会不会暴露？灵机一动，赟儿马改口吼道，“我难道不能生气吗？我是公主的伴嫁丫鬟，莫名其妙地沦落到这将军府里做了医女，现在突然被你大哥要求去服侍他的夫人，你知不知道我服侍了我家公主十一年，现在突然换了主子，难道我不应该生气吗？我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吗？”</p>　　“……你说，大哥他，让你去做蓉蓉的贴身丫鬟？”秦穆被她再次瞬间爆发的气势吓得愣了半刻，才吐出了一句疑惑，他真的真的，一点都不知情。</p>　　“对，是的。你满意了吧？”秦穆你难道不是帮凶吗？亏我还以为你能够陪我去葬猫，你和秦子赫那样的铁石心肠是不一样的呢！其实兄弟俩的心都是一样硬若磐石！</p>　　“你是不是误会我了？我真的不知情，真的，我发誓，”秦穆举起了三根手指，垂眼看着她，“你相信我。”</p>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赟儿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床边，开始拿起那些衣服重新收拾，冷静下来，语气也变得缓慢而冷淡，“而且你堂堂一位将军，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个下人相不相信你有什么关系？”</p>　　“我说过，你不要把我当成将军。”而且在我心里你也不是微不足道的下人。秦穆在心里暗暗加了一句。</p>　　“那么我将你当做什么？”</p>　　“我希望你能像刚才那样对我生气冲我发火，我不会介意，自然也不会跟大哥说，”秦穆走近她，看着她收拾，“我们可以做好朋友的。”</p>　　“好朋友？将军你别开玩笑了。”赟儿将那些衣服一件一件摆到一张方形的花布里，刚想捏着布角对角打结，不料却被他有力的大掌一把握住，再看他，却发现他的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莫名的光芒，牢牢盯着她刚刚整理好的那几件衣裳。</p>　　“你，你干什么？”赟儿真是被他吓到了，想挣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他的钳制，只好缩着眼色看着他，心想，他不会又想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吧。</p>　　秦穆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抽出她压在包裹最底下的一件白色的外衣，用力一甩，那件刚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瞬间展开，是一件裙摆有些许淡淡粉色碎花的长裙，款式简单无普通，可是他却盯着看了好一会，眉头越拧越紧，脸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仿佛在考虑什么惊天大阴谋一般。</p>　　赟儿心腾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却没有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因为那件衣服，她真的不愿意提起不想再这么*裸地去看到，它的存在昭示着她那夜最痛苦的经历。</p>　　至于——为什么要带着它，赟儿自己也说不清楚。</p>　　“这件衣服，是不是，还有一条粉色的腰带？”秦穆突然开口问道。</p>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赟儿趁他分神，用力挣脱了他钳制，一把夺过，努力掩饰着被他猜的尴尬和恼怒，“关你什么事？”</p>　　“是不是？你回答我！是不是？”秦穆突然变得很激动，像一只要吃人的野兽般抓住她的双肩，用力摇晃，他的脑海里想到了那日军营……心突然冒出了一个可能性，他瞬间爆发的怒不可遏几乎要将她捏碎了，眼跳动着的怒火也几乎要将她烧尽。</p>　　“啊……好痛，”赟儿被他用力掐在骨肉里的大掌弄得双肩生疼，“你放手，放开我！”</p>　　“是不是？戚赟儿！你回答我！”</p>　　——他叫自己什么？他……他叫自己什么？</p>　　赟儿被他这一句“戚赟儿”吓得愣在了原地，双眼失焦地看着他的暴怒，怔怔了半天，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是。”</p>　　“该死的你！该死！”下一瞬间，秦穆一下子用力推开她，没有防备的赟儿重重地摔倒了地，吃痛地皱起眉，再一抬头，秦穆已经风卷残云般地夺门而出了。</p>　　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地带，在空荡的屋子里几乎有了回声。</p>　　赟儿一个人呆愣地跌坐在地，那件白色的衣裳覆在她身，她的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双手环住了膝盖，阴冷的地面传来刺骨的寒意，却敌不过她心底透来的那份彻骨的冰凉。</p>　　——他叫自己戚赟儿？难道……天呐！难道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p>　　——这是不是说明，秦子赫也已经知道了呢？</p>　　——这又是不是说明，自己已经暴露了，自己又要再一次牵连无辜的大越百姓了？</p>　　</p>　　/html/book/42/424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