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周六，傍晚。　　 天公作美，没有下雷阵雨。　　 李铭找手下的三队长彭志平打听了一些押运的任务。彭志平是从押运科调过来的。　　 他这次的普通押运，押运员不是在货车的车箱里呆着，是待在火车尾巴位置的‘守车’车厢。　　 非常严格的押运，比如苏国的重要物资转道运送去越国，这种的会启用专列。　　 会有一节车厢是餐车带软卧房间，押运人员就待在这节车厢里，条件算是最好的。　　 待遇最差的押运，是负责运输牲畜活物的，那滋味不好多说，说多了都是泪。　　 李铭跟着货物从红星轧钢厂的火车运输站转运到丰台火车站。　　 调车员指挥火车编列组合好。　　 李铭也上了京城去往甘省兰城的的‘守车’车厢。　　 守车，也叫了望车，一般挂在货车的车尾，用来了望火车运行状态以及协助刹车，顺便看住押运员不要乱跑。　　 守车车厢内，靠窗两旁焊接了铁椅子，中间有一个铁炉子，看起来像是取暖用的煤炉子。　　 中年大叔姚广信是这一趟车的运转车长，头戴大檐帽，身着笔挺工装，佩戴运转车长菱形臂章。　　 80年代，有个顺口溜，‘运转车长真伟大，坐着火车跑天下；左手提着密码箱，右手拿着大哥大；总是重复一句话，尾部风压600千帕。’（密码箱实际是工具箱，大哥大实际是对讲机）　　 姚车长一张饱经风霜的四方脸，很是热情，“我叫姚广信，是这趟货车的运转车长，你们叫我老姚好了。”　　 “姚车长您好，我是红星轧钢厂保卫科的李铭。我旁边这位是押运科的林国振同志。”　　 “我是第一次参加押运任务，这次任务要麻烦您多帮忙提点我，我做得不对的地方请您严厉批评我。”　　 小年轻李铭态度诚恳，看起来挺老实的。　　 “你们在车上安心休息就行。你们轧钢厂的都是重货，我跑车有好多次遇到你们厂的货，你们厂没派人押运也是没出过问题。”　　 姚车长估计李铭不懂，押运科的林国振应该懂，又特意对李铭叮嘱道，　　 “路上可能会有搭车的人上守车，也可能有其他单位的押运人员上来，你不用奇怪。”　　 “谢谢您的指点。”李铭立马掏出牡丹烟给姚车长敬烟。　　 姚车长露齿笑道：“这么好的烟！”　　 “呵呵，我的本职工作其实是厂里的采购员，厂里有批一些甲级烟给我。”　　 姚车长也算是见多识广，还是有些好奇，　　 “你这又是采购员又是保卫干部？工作任务有点多啊！”　　 “还行。因为我搞侦查工作有一些办法，厂里就安排我兼着保卫科的工作。”　　 姚车长礼尚外来，给李铭、林国振两人点烟，三人一会就聊熟了。　　 押运科的林国振也凑趣，把李铭怎么从采购科横跨保卫科、职工楼建设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能上新闻简报的人，还是个主持工作的副科长，还帮忙完成押运科的任务。　　 姚车长佩服道：“李副科长，你可真是年轻有为，才工作一年就做出了这么多的成绩。”　　 李铭谦虚道：“关键是大家的支持。我也是靠着集体的帮助才能做成一点事情，就我一个人也办不成事。”　　 姚车长抽着烟，边填写表单边聊天，一点也没耽误，　　 “集体的作用归集体，但是伱个人的作用也是特别突出的。”　　 “大家都有集体的帮助，为什么只有你能做出成绩？这说明你的个人能力就是强人一档的嘛。”　　 再谦虚就有点假。　　 李铭打开一个行李包，　　 “我带了些吃的，有馒头、山楂糕、驴打滚，甜瓜、黄瓜，还有些瓜子、花生。”　　 “你居然还带了汽灯，你这包里都带了些什么呀！”姚车长一眼望到大家伙，开了眼了。　　 “我第一次参加押运任务，没经验，就按出门在外会遇到的困难想的，带了一些生活用品。”　　 姚车长好心提醒道：“小李，你这一趟的押运补贴是远远不够你这些花销的。”　　 “运气好，立功次数比较多，帮厂里挣回了一些荣誉，我的工资升得比较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些吃喝还是可以负担的。”　　 姚车长有些咋舌，“你这可不是一般的吃喝。”　　 林国振插话道：“李副科长还特别会打猎，前两天又抓到了一头大野猪给我们厂。好家伙，那头野猪好像有五百多斤。”　　 “运气不错。”李铭把小世界里养了快一年的最后一头野猪卖给了食堂。　　 他最近又可以随便花钱了，光明正大来的钱。　　 姚车长惊讶道：“原来就是你啊！我去年好像听你们厂押运员说过，你们厂里有个人运气特别好，抓到好几次野猪。”　　 “嘿嘿，说的是我们红星轧钢厂的话，那说的可能就是我。”　　 姚车长填好表单，“等会咱们在路上慢慢细聊，我要先忙一下工作。”　　 “有我们能帮忙的吗？”　　 “不用不用，我们有规定的。”　　 运转车长是个辛苦活，常年是单兵作战，有押运员陪着算是有伴说话。　　 开车前，运转车长要检查车辆的各种状况：　　 核对每辆车的车号与列车编组是否一致。　　 检查货物是否有偏载，篷布的绳索是否脱落松动，有车门铅封的，铅封是否完好、齐全。　　 有无影响列车运行安全的故障，确认列车制动装置的尾部风压是否正常等等。　　 又要及时观察发车信号，‘臂板信号机的臂板呈水平为关闭，与水平位置向下夹45度角为开放。’　　 运转车长还要再确认车站值班人员发车的手信号，双重确定无误后，才可以举旗给车头副司机那边，表示可以出发。　　 火车开动后，运转车长要坐在前进方向左侧了望车窗位置，观察列车运行状况。　　 哐当哐当哐当。　　 忙好的姚车长坐下，拿水壶喝了一口水，“今天没其他人，有你们俩陪着，也挺热闹的了。”　　 李铭拿出报纸折的纸盒，放在姚车长前方的木板桌上，倒了一些花生、瓜子出来。　　 “姚车长，您别客气，自己动手拿。我特意多带了一些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千万别客气。”　　 林国振已经在嗑着瓜子，“我们保卫处的人都沾李副科长的光，经常能改善生活。”　　 姚车长笑眯眯道：“有听你们厂的押运员说过。”　　 “呵呵，有福同享。”　　 混熟了，李铭就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姚车长，您带的那几个小石子是做啥用的？”　　 姚车长时不时要瞟一眼车窗外，“咱们列车运行中没有办法跟地面上联系，好些小站也没有停靠。有事要联系的时候，那就只能给最近的车站传纸条了。”　　 “纸条太轻容易随风飘走，这小石子就派上用场了。纸条包上小石子，扔给车站工作人员，他们就能接到。”　　 李铭称赞道：“真是处处都是学问。”　　 三人边吃边聊。　　 刚出京城，时不时就会有交会其他列车。　　 姚车长就要走到后门防护栏平台处，手持信号旗，跟对方的运转车长互相核对安全信号。　　 运转车长的工作马虎不得，而且因为护栏不高，探出身子还有些危险。　　 天色暗淡下来了，姚车长给挂在守车侧墙上的边灯加煤油。　　 边灯前后的玻璃颜色不一样，火车前方的人看到的是白光，向后方的人显示的是红光。　　 真是聪明的设计。　　 “我这个还是烧煤油的，听说现在有新出一种蓄电池的信号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我这里。”　　 “应该快了，您负责的这条线路是交通大动脉，连机车都是最新款的内燃机车，肯定是优先安排。”　　 “希望吧。”姚车长检查了一下灯架上侧灯的牢靠度。　　 65年，京城内燃机务段是第一个用东风型内燃机的机务段。　　 东风型内燃机现在还不是这个名字，等8月份才改名，现在叫nd型内燃机。n，内燃机车；d，电力传动。　　 优先投放到干旱缺水的货运线路使用，西北的戈壁荒漠，东北的大兴安岭，线路坡度大、长隧道多的西南地区。　　 客运列车还在使用蒸汽机车，烧煤吃煤灰，72年才有客运型的内燃机车。　　 姚车长收拾备品包，里面满满当当的，除了成捆的货票、行车日志、信号旗、信号灯外，还有软铜线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见李铭满眼好奇，姚车长也有耐心介绍，　　 “这个扁平的是响墩，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将响墩放在要紧急停车的铁轨轨面上，火车车轮压上后会发出巨大的响声。司机就知晓前方有危险，要立即停车。”　　 “这个是火炬，点燃后就不容易熄灭，下雨都不灭，能烧十多分钟。里面的成分好像是一些磷镁化学品，要特别注意防止烧伤，要斜着45度烧。”　　 姚车长接着介绍了铜线、信号旗之类的用途。　　 李铭感慨道：“您这要带的东西挺多的。”　　 姚车长呵呵笑道：“现在已经是算少的了。”　　 “我们以前跑车的时候，还得携带电话接线杆，十分不方便。”　　 姚车长比划了下，“跟钓鱼竿类似的样子，使用的时候拨出可伸缩的内节，将顶端的接线柱搭在路基旁的铁路专用电话线上，再将电话机插头接好，然后就可以跟车站和调度通话。”　　 “电务段的人，这两年在火车线路旁的通信线杆上，新安装了固定式的接线盒。我们只要找到就近的线杆，插上话机的插头，就可以通话了。少了一个大麻烦。”　　 李铭笑道：“他们搞研究工作的人要多下基层，解决大伙工作中遇到的困难点，减轻大家的工作量，提高工作效率。”　　 林国振也跟着长见识，“我押运了那么多次，都没有遇到打电话的情况，我还真不知道铁路边上能打电话。”　　 姚车长解释道：“紧急情况的时候才用得上。这几年没什么事，连扒火车的人都少。”　　 林国振笑道：“是少了很多，我们的押运任务都少了很多。”　　 姚车长笑着指点两个后辈，“现在大多是一些不想花钱买票蹭火车的人。”　　 过两年，很多知识青年既想回家看看又想省钱，混进客车怕查票，有些比较老实的人也是混货车回老家。　　 货车有个不好，没有旅客，走走停停，扒错了方向要好久之后才能知晓，白白耽误时间。　　 火车快要经过道口、桥梁、隧道的时候，姚车长又要跟道口、桥梁、隧道的防护员，互相核对安全信号。　　 因为天色不早，怕用旗子看不清，姚车长改用的是信号灯。　　 同样还是煤油灯，灯上部是个套型的圆筒，圆筒上有红、黄、绿三种颜色的玻璃罩，使用时，转动圆筒，对准灯罩，便可以发出不同颜色的灯光。　　 姚车长关了有色的玻璃罩，把煤油灯挂在墙上接着当照明灯用。　　 “你们两可以先打个盹，下一个停的比较久的车站是沙城站（怀来），还要好一会才能到。”　　 李铭翻看着报纸，抬头笑道：“时间还早，还不困。”　　 林国振拿着的是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火车哐当哐当的响，要等犯困了才能睡着。”　　 姚车长疑惑道：“今天有点奇怪，刚刚停车待避的时候居然没蚊子上来。”　　 停车让对向的火车先走的时候，李铭切了甜瓜三人分着吃，顺手把附近的蚊子全灭了。　　 他随口胡扯道：“是啊，可能因为吹的西北风，劲头比较大。姚车长，咱们要经过人字形的青龙桥站吗？”　　 因为他从书上看到：经过青龙桥站要前后两个车头，火车有转向。他这趟车才一个车头。　　 姚车长见怪不怪，“我们走的是丰沙线，不走青龙桥，你们回来的时候有可能走那条线路，那条线路很堵。”　　 52年开建，55年建成的丰沙线（丰台--怀来·沙城），是詹天佑因为建造成本高（连续几个长距离隧道）放弃的线路，而且修青龙桥的人字形也是无奈之举。　　 人字形会严重制约火车的通行运力。纯粹是为了解决工程难度才选择这样的方案。　　 詹天佑牛在能用最合适的方案建成外国人认为我们做不到的事。　　 给国人争气！　　 60年修西直门站-沙城站的复线，青龙桥站施工难度太大，在对面山上又修了一个人字形。　　 去怀来·沙城站走青龙桥西站，回京城走青龙桥站，运力还是非常紧张。　　 此时，丰沙线也在建二线。　　 京城往西、北方向的运力需求非常大，京城需要晋、蒙等地的资源，特别是煤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