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跑马溜溜的山上
李广居高临下,站在箭楼上;郭解登高远眺,坐在马桶上。 先是两个小卡拉米上场。 羽林卫人高,卫青的马大,合在一起威风八面,气质飞扬,一趟规定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铿锵有力。 起步、刹蹄、冲锋、跨越、扬蹄、奔突,看得郭家庄的人大气都不敢出。这些江湖草台班子个个吃惊不小,知道要是出城跟这帮人干起来,自己还不够这马一蹄子。 轮到郭解的人上场。 小锣一敲,一个独眼猎户绕场亮相。也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在羽林卫的虎视眈眈之下,弄得还有点小紧张。 郭解看出了名堂,鼓动着郭家庄的人起哄。一时间,吹口哨的,唤山猪的,还有拍肚子,打屁股的,好一阵热闹。 自家熟悉的氛围感出来了,独眼猎户放松了许多,接着开始了他的表演。 猎户的野路子完全跟羽林卫不在一个频道。一套动作,实用性极差,但观赏性极强。 羽林卫的哥们大开了眼界,马还能这么驯? 同样是扬蹄,郭家庄的马能“鸭子走路”;同样是奔突,郭家庄的马会“前凸后翘”;同样是刹蹄,郭家庄的马会“甩尾”;同样是起步,郭家庄的马叫得像驴;同样是冲锋,郭家庄的马像胖妞跑步;同样是跨越,郭家庄的马能“凌空甩尿”。 总之,一个马强,一个马骚。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武德是没人讲了,眼看着双方要打起来。 打起来羽林卫可不怕,郭家庄的人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大的让步,眼看羽林卫就要逼进城门。 郭解见状,一提裤子,像个“国宝”,从了望塔上爬了下来。 李广一看,以标准的军人动作,麻利地降了下来,抢在郭解之前,挡在了羽林卫和游侠中间。 “不算!”郭解“锯木板子”的声音一出来,所有人恨不得捂住耳朵。 “怎么不算,你说不算就不算,带种的就低个头,我李广还算你是条汉子。” “不公平!” “不公平?怎么算公平?” “小的们比的不算。” “行啊,那咱俩比划比划。” 双方再次摆出整齐的比赛队形。白富美李广和矮穷矬郭解同时站在起跑线上。 李广器宇轩昂地骑在马上,正衣冠,拍靴子,像个凯旋将军一样望着远方。 “哈哈!”郭解像个马屁精似地围着李广的马转了一圈,“好马,好马。” 不时,他还在李广的马身上拍几下。 转圈马屁拍完,郭解见李广不理他,只能鼓起腮帮子嘟着嘴,一扭屁股,骑上了自家的马。 “咱们玩,就要换个规矩。” “依你,什么规矩。” “小的们玩花的,咱们就玩直的。” “什么花,什么直?”李广不知道郭解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刚才那些都是雕虫小技,马自然是看谁的快。从这到那,谁先到谁赢。”郭解指着赛道尽头道。 “哈哈哈……”李广仰天大笑,“你说的,就比直。” 锣响三遍,两人已经提缰在手。 “慢着!” 卫青倏然叫停比赛。 二人一愣,不知道怎么回事。卫青跑上前,帮李广整理起了鞍鞯,还在马身上拍了拍。 卫青的举动弄得李广心里像被小妾揉了一拳,心想,“你小子终于知道拍我马屁了。” 但一想到“粑粑”和自己儿子,他又绷起了脸。 让李广没想到的是,卫青拍完马屁,又转身拍了拍郭解的马屁股。 这让他十分不爽,刚刚建立起的丁丁好感,瞬间没了。 “驾!” 两人同时抖动了缰绳。 一个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一个如敦敦石磨,一动没动。 一趟下来,李广踏着尘云款款而回,而郭解还在原地,肥屁股摩擦着马鞍子。 “好啊,小气李广,请高人了。” 李广一脸茫然。 “马都不听话,庄上的人不知道听不听话。” 郭解没有理会,转头盯上了卫青。 “兄弟,好手段啦,敢问姓名,家住何方?” 郭解一问,李广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我的人,你管得着吗?说吧,什么时候出来挨揍。” “哈哈哈……”郭解的脸挤成了包子,“你这人,就是太老实,玩玩还当真了。” “嗯?” 李广想发作,身后的羽林卫跟他情绪一致。 “嗯?” 郭家庄城墙上又响起了“咔咔”声。 气氛骤然不对。所有人绷起脸,憋出了杀气。 只有一个人笑了。 刘彻。 郭家庄和前锋营再次形成默契。你不骚扰我,我不撩扯你。但这一回,李广心里踏实多了,他终于明白皇上“等”字令的深刻含义。 不仅刘彻在等,郭解也在等。但等的什么,李广不得而知,或者说根本不该他知道。 既然郭解也不敢出来应战,李广心里总算安稳了。耗着,不需要多大本事,心安便成。 说到心安,李广没想到一场滑稽的赛马,居然化解了不少他对卫青的敌意。没了仇恨,自然看人就亲切多了。 孩子调皮捣蛋是拿不上台面的事。再说了,那是秦星的孩子,也不是他卫青的。 他和秦星的矛盾,那是癌症,不能调和。更何况,到今天萨兰乌还没找到人,他对秦星以及那个调皮的秦去病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他没想到卫青在关键时刻能帮他一把。自此以后,李广再也不敢小看养马的。 真有些门道。 李广的变化,卫青看在心里。自己上司对自己放下了成见,终归是件好事。他也主动迎合李广的“秋波”,一改自己不善社交的形象,到前锋营与羽林卫打成了一片。 而且,他一次又一次地给李广汇报驯马成果,说若不是李广点化,战马成长得没那么快,如何如何。 羽林卫难得高兴一次。李广将阵前的“战况”跟刘彻做了非常严肃的汇报,刘彻憋着笑听完,奖励了羽林卫一顿大餐。 卫青破天荒地向李广要求,必须参加聚会,而且要喝酒。 一夜狂欢,盛大热闹。羽林卫的欢呼声吵得郭家庄的公鸡打了一夜的鸣。 气得郭解一夜换了三个马桶。 翌日清晨。 闹够的羽林卫和被闹够的游侠都进入了梦乡。 卫青梳洗干净,换了体面衣服,端着特意给主子刘娉准备的早餐,去了软禁她的帐篷。 平阳公主安静了足足三日。这在卫青的印象中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当卫青走进刘娉的帐篷时,里面安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刘娉静静地坐在榻上,像极了一尊雕像。 旁边的侍女正给她按摩头部。 “这还是我那风风火火的主子吗?” 卫青心道。 “主子,您受委屈了,吃点东西吧。” 卫青压低声音说话,怕惊到刘娉。 “放下吧。” 卫青恭恭敬敬地将早餐放到几案上,随后退到原来的位置。 “主子一定是冤枉的,平阳公主府打猎从来不用毒。”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卫青感觉刘娉完全变了个人,声音迟缓,情绪低落。 “主子放心,奴才一定找到放毒的人,还主子清白。” “皇上没事就好,也怪我平日太过张扬,得罪了不少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躲得了那么多明枪暗箭。” “主子不弃,奴才愿做主子的……挡箭牌。” 瞬间,卫青的脸上白一块红一块。 “你有心了,要不是你舍命试毒——”刘娉低着头,笑了笑,“好好为皇上办差,我这,你不必担心。” “主子,我在猎到鹿的地方搜寻了几天,都没有线索,今晚奴才再去搜,一定能找到线索,替主子伸冤。” 刘娉转过头,眼中噙着泪。 “你已经不是我的奴才了,你是皇上亲自任命的马监圉官,也是皇上信任的人,以后前途无量。” 卫青“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卫青此生决不负主子。” 刘娉的泪水连成了线,她没想到,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一个往日的奴隶还会对自己表忠心。而这份忠心里面,她明显感到还有些许犹犹豫豫的倾慕。 人生的悲剧往往突如其来,让你毫无防备。 刘娉和卫青各自心里刚明白对方的意思,刘彻就横插一杠子,硬生生给二人挖了条沟。 就在卫青给刘娉请安的空,李广的人已经率领着天牢里的“无业游民”开进行营。 廷尉交接完“人犯”,准备回程。 顺带手的,刘彻命令,明天一早,廷尉押解毒害皇帝嫌疑人刘娉一干人等回长安,严格审讯。 卫青听完太监的口谕,没等刘娉示意,他便起身跑出了帐篷。 留给他,留给他和刘娉的时间,只有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