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章节补了点) 钟塔之中。 费劲演戏的吴缘看着顶着个原形,根本看不出表情的白狼。 他心很累,但他不能说。 他心想这辈子混不下去了也不去当戏子。 你拥有不知道跟你搭戏的是什么牛马蛇神。 虽然大秦因为他们自家戏子皇帝的缘故,戏班子的地位水涨船高。 但是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口饭是容易吃的。 他顶着悲痛的脸,失落地回到了何叶身边。 白狼施施然往台阶上一趴,开始表演悲痛欲绝到失魂落魄的地步。 吴缘余光一瞥,眼角抽搐。 好好好。 这个失魂落魄,表演的好。 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失落的眼睛都闭起来,直接开睡。 果然摆烂的人不管何时何地,都有席地而睡,无所畏惧的脸皮。 …… …… 何叶想起了那天檐下避雨。 她借了一把伞给徐还陆,从而避免了何丰长老对于路过的徐还陆起的杀心。 天柱事大,风声鹤唳,他们选的院子也算偏僻。 何丰何长老真的很难不怀疑,在他刚进上衡城坐了下来,就恰巧在院子外路过的徐还陆。 他一眼就看出徐还陆身上跟上衡城浓重的因果牵连。 宁错杀不放过。 但是看在那把伞的份上,他到底是给了何叶这个面子。 何叶在此时此刻。 忽然就想起了那场雨。 在樊笼之中第一次见到徐还陆的时候,她就想过,原来不是路过,那伞不如不送。 后来又想,若是候选者,送不送伞,都能自保,她何必多次一举。 这一次钟塔之中。 由那头白狼传来了徐还陆的死讯。 她又一次地在想。 早知……就不送伞了。 死在何家手下,也好过死在妖魔潮中……受这万魔吞噬之苦。 何叶想过很多次不送伞。 但是在每一次重来的时间线里。 只要时间线重合到了这个位置。 淫雨淅淅沥沥,巷子里积水洼洼坑坑。 马车行驶过青石板路。 格桑花徽的帘子被掀起。 何家那位贵族的小姐看了眼刚巧冲出巷子的少年。 他们隔着雨潺潺。 少女走进院子内。 下人默然过来,送了少年一把伞。 …… …… 西太苍没什么感受,反倒是后面进来的燕来冲了过来。 他眼眶通红,衣发飞扬,急切至极。 “你们刚刚说什么?” 他急得手抖在抖。 见所有人都面目模糊,沉默不语,他不由地提高了音量:“说啊!” 他把那个天阶的名鉴借给了徐还陆。 他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最后还是西太苍若无其事地开了口,语气平淡至极:“你不是听到了么?徐还陆死了罢了。” 他淡淡地道:“哪天不在死人?他那个病秧子似的模样,能得到小少爷的青睐,活到了新天柱重建,才叫人惊讶。” 燕来眼泪刷地下落。 他说:“你骗人!” 你骗人?好生孩子气的话语。 西太苍不由地上下打量了燕来一眼,他冷冷一笑,道:“你活到现在,也让感到惊讶。” 白狼实力强劲可以理解。 燕来虎头虎脑的,修为在一群人中之算得上中庸。 这半年里,他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并且依旧一副单纯的心性。 除了燕来运气好的解释之外,西太苍也很快地想到了。 有人一直在保护着燕来。 他下意识看了眼在场的所有人。 余山水没有进樊笼之中,那么……是谁呢? 吴缘在他的目光扫视之下,头也没回。 西太苍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 想了想,移开了视线。 这时候恰巧白狼睁眼,和吴缘对视上了。 吴缘依旧维持着哀愁忧郁的表情,眉眼之中好似凝结了千万年的深愁。 ——白狼记得他。 在那个他一人一件擂台单挑的那一天。 兽类感知敏锐至极。 白狼明确地知道那一天,又不少别有深意的目光投来。 吴缘,吴缘的朋友黑胖。余山水,燕来。 他们四个人在酒楼之上,远远地打量着他。 在他逃离追杀,误打误撞地撞进徐还陆家后,吴缘和余山水等人还在远远的看着。 顺便帮他拦下了剩下追过来的人。 他人一看,燕京的公子,封与之的徒弟,吴家的少主。 这些顶级二代,没有哪一个是好惹的存在。 他们一时间投鼠忌器,只能另找机会。 燕来知道一开始护着他的是小少爷。他不知道的是还有那头被小少爷强行封了记忆的白狼。 小树从始至终,都记得那深夜巷中,月色如水般流落。 燕来知道后来徐还陆跟他师兄联系上了,在谈合作。 顺便每日一块儿进出,帮他挡下那些明枪暗箭。 他不知道的是,那些人看的,其实是徐还陆背后吴家山玉,吴少主的面子。 徐还陆他们谁都不认识,又看着病怏怏的,体力不济的模样。没有谁对他会有多看重的。他唯一一次在候选人中留下印象,还是小少爷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拖走。教他练了一个月的剑。 燕来大大咧咧的,整日得过且过,跟着其他人的步骤在走。 在这场其他人腥风血雨,保护地基,九死一生的樊笼之中。 他被保护的很好。 小少爷。白狼。徐还陆。燕来。 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人。 草灰蛇线,伏线千里。 他们最后线索收束的终点。 在三十年之后,酒楼里一个靠窗的位置。 一个斜倚窗牅,顶着寒风,坚持不懈地调戏路过小姑娘的少年。 少年摇着折扇,笑意盈盈地对骂他的小姑娘说:“姐姐再见。” 小姑娘啐了一口,快步拦着自己的夫君离开。要不是她赶紧拉着,她夫君都快冲上酒楼去揍人了。 余山水摇着折扇。 冬日阴云,风寒雾重。 满城槐枝,红带飘摇。 他虽未进樊笼之中。 甚至于身处三十年后。 ——照样能护得师弟周全。 他的笑意转淡,眼眸深邃。 转头,对上了徐还陆投过来的视线。 他扇子上写着。 此心无事小神仙。 …… …… 徐还陆看着余山水,问:“当真不告诉燕来?” 徐还陆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极淡,平静地说:“即便是为了我他好,但是如在雾中,什么都不知道并且无能为力都感觉……并不好受。” 余山水没在笑了。 他靠着窗子。 此处酒楼位置甚高。 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屋栋之外,斩苍江江水滔滔,奔腾不回。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余山水心想。 还是会回来的。 在水流循环反复之后,也许过了很久很久,奔腾的,还是当年的那一片江水。 他这才开口,淡淡地说:“燕来纯稚,易信他人。他修为一般,不可成为众矢之的,也不能沦落于后,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他会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 “怎么对他这么好?”徐还陆好奇地问。 余山水目光悠远。 他想了想,说道:“燕来小时候不受燕皇宠爱,一个七殿下当的好生窝囊。我师父受燕皇邀约,暂居燕京。经常会进宫里。” 徐还陆问:“那怎么认识的?” 余山水道:“他被其他皇子和小太监追着揍,我路过,他来了一句:他和我是一伙的。”说道此处,余山水想起骑环山,若有所思地道,“嗯……跟你有点像,爱拿我当靶子。自己藏在后头。” 徐还陆这能承认? 那肯定不能啊。 他立马坐正身子,撇清关系,否决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师兄误会!” 余山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说:“他就聪明过那一回。” “祸水东引,还是他教习嬷嬷教他的。”想了想,他补充道。 徐还陆说:“哦,我还以为燕来小时候是个聪明蛋呢。” “后来呢?”徐还陆继续问。 他这辈子没什么别的爱好。 一是爱记仇。而是爱八卦。 余山水思绪飘远。 被拉回那个重楼宫阙。 他说:“后来,我就去找他的麻烦。我说你这人也阴险了吧。” 徐还陆眉毛抽动了一下,啼笑皆非。 没想到这辈子燕来还能跟阴险两个字沾上边。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余山水说着两个字自己都给说笑了。 他俩对着笑了会儿,余山水方才接着说道:“燕来直接扑过来抱我大腿,他说我拳揍五个脚踩八方的样子太帅了,他想拜我为师。” 徐还陆:“……啊?” 余山水就笑:“我当时也就你这反应。后来每次见面,他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跟着我,我去哪儿他去哪儿。我骂他也他也不走,有时候骂得狠了,他就在地上打着滚哭。” “我是后来才了解到,让燕来跟着我是他教习嬷嬷的主意。那个时候因为师父的原因,我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燕来跟着我,不会天天被那群皇子公主们揍。” 徐还陆听得,疑惑地问:“他好歹也是个殿下,混得怎么这么惨?燕皇不管他吗?” 余山水道:“燕皇有二十多个皇子,三十多个公主。他怎么记得住呢?况且……燕京那个时候在跟远清大战,他的母亲是帝国的俘虏,生下燕来之后就死了。后来燕京和远清战越打越烈,局势紧张。甚至请了我师父过去坐镇。” “在这种情况下,燕来的处境怎么会好呢?” 徐还陆说:“那你还挺好心的。”想了想,他还是想补充一句,“……燕皇还怪能生的。” 余山水笑了笑,摇了摇头,他说:“没有,我不喜欢这些纠纷。于是我之后很少进宫了。过了两年,战事胶着,燕京被主战派把持,燕皇有名无实。我师父地位尴尬,就想带我离开燕京。” 余山水叹了口气:“但是来容易,去就不容易了。” 徐还陆点了点头:“以封与之的地位跟实力,他们不可能轻易地放他走的。” 余山水道:“嗯。他们把我们囚禁在了皇宫之内。” “以封与之的实力……走不了?”徐还陆费解地道。 在少年时代便搅弄风云的封与之,怎么也不可能受限于燕京之中啊。况且封与之身后的天谌阵门是天下阵法师的圣地,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首席被困燕京之中。 余山水道:“走不了。我师父那个时候被大秦的那个皇帝封了半身修为。天谌阵门太过遥远,半途路过燕京,燕京说会给我师父一个修养之地。” 徐还陆啧了一声:“封与之会同意?” 余山水淡淡道:“他想着去祭拜先太子殿下,同意了。这一同意,就是几年。” 徐还陆眉头一皱,迟疑了片刻:“先太子殿下?” 余山水掀起眼皮,一笑:“就是不归剑的亡夫,也是我师父的朋友。” 徐还陆讪讪一笑:“好巧啊。” 余山水淡道:“我们被囚宫中,接触不到外人。我是一个待不住的,他们见我年纪小,也不敢过分得罪我师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出去了。” 他被重重看守,也不敢出去太远。 只能无聊地站在池子旁边丢石子。 一丢用力太猛,手上的铜钱猛地脱落,跟着石子一块儿落到了水中。 那是师父给他的护身符一样的东西,他打小带到大。 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就往水里跳。 下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声惊呼。 最响地还是一声:“你别寻死啊?!” 扑通一声,他刚下水在找铜钱,就传来一个声响。 一个胖胖地身影奋力地朝他游了过来。在他们之后,岸上此起彼伏的惊叫。 一个又一个下水的声音。 水流搅动,铜钱被卷得更远,他还没伸手捞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挟持着顾涌顾涌地往岸上游。 余山水:“?” 他奋力挣扎。 他那个时候不爱修炼,只修习个阵法。在没有阵盘的情况下,他力气不够,竟然挣脱不了对方。 上了岸后,两个人都湿漉漉的。 对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师兄你有没有呛着水?” 余山水看着池面厌烦至极,他一转头,认出了燕来。 他平静地说:“我没有寻死。我会水。我下水是因为我的铜钱丢了。” 燕来整个人呆住了。 “哦……”他良久,才讷讷地回答,“那我给你找回来?” 余山水叹了口气:“池子是活水,底下淤泥重,你找不回来的。铜钱是法器,离开我后会自动隔绝气息追踪,隐匿起来,你就算用术法也难寻。”他摇了摇头,“算了。” 况且他现在是被囚在宫中,也不宜兴师动众。 只是这一回,他彻底烦了燕来。没有厌,只有烦。每次遇见这小子,都是一堆的事儿。他再没有出去过。他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 后来又过了半年,燕皇夺回了政权,他和师父终于要离开皇宫了。 他们走的那一日,一个虎头虎脑的身影冲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就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他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 余山水低头看了眼手心。 他一愣。 是一枚熟悉的,古旧的,以为找不回来的铜钱。 …… …… 封与之问:“怎么了?那是谁?” 余山水握紧铜钱,摇了摇头,他说:“不认识。” 藏在柱子的燕来听着,低头看了看鞋,然后走了。 封与之一笑,说:“真的吗?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伤心。” 余山水:“哦。” 他突然问:“你还缺徒弟吗?” 封与之说:“不缺了,本来都不打算收徒的。谁让你我有缘。” 余山水点了下头:“哦。” —— 无女主(划重点 都没成年,不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