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始终是白狼。 他在钟塔之中从头到尾都一直保持着原形。 因为徐还陆给他发了一句话。 徐还陆:“不会演可以用原形哦。记住三个要点,喘不过气,不动作。” 周小树:“第三点呢?” 徐还陆:。 周小树:“……” 李三瑜就笑。 她一直觉得徐还陆和应旧客两个小崽子有时候还挺有病的,对冷笑话有一种莫名的执着。 上衡城内,徐还陆面不改色:“还有,替我跟师伯问好。” 对面:“嗯。“ 对面:“旧客如何?” 徐还陆一看就知道对面换了人,笑着回了一个字:“安好。” 他明白李三瑜的意思。 其一,她确实在问应旧客的情况。 其二,她想问的是李序。 他们此时此刻,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一个是旧天柱之灵。 一个是剑主不归剑。 但是聊起天来,照旧是在永和巷四十五号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一般。 他们是天然的盟友,在重复的时间线里,对彼此无比的熟悉。 李三瑜想要杀修道尽,从而阻止天道诛杀修道尽。 旧天柱不想分裂天道。 无论是新旧天柱,他们与这个四极寰宇的大道法则都是相辅相成的存在。 分裂天道,世界动荡。 世界动荡而天柱不稳。 这无疑是在削弱天柱本身。 旧天柱自愿让渡支撑天地的权柄给新天柱,消弭了和小少爷本该有的一场争夺。 天柱不具备人类一样的权力争夺的欲望。 祂只会权衡利弊。 祂得出的结果是,新天柱的新建立将会比旧天柱存在对东荒的发展更有益。 于是即便祂知道小少爷需要一个完全由他掌握的新天柱来分裂天道,祂也同意了小少爷的想法。 在旧天柱之灵的衡量评估之中,小少爷并不具有分裂天道的能力。 但是祂没有想到的是。 小少爷是死撞南墙不回头。 对于祂而言,祂并不明白在小少爷为何如此。 对于旧天柱而言。 撞断天柱的妖魔跟重建天柱的人族在祂的眼里并无分别。 所以即便小少爷在时间线里反复的用众生的执念,苍生的血脉,去加深天柱对于人族的因果羁绊,在祂眼里,祂只知道这是能够建立新天柱的手段罢了。 无情之物,高高在上。 祂的眼里只有日月山河,东荒繁衍以及更替。 人族是东荒的子民,但是对于祂而言,妖魔也是。 无非东风压倒西风。 祂只是一根柱子,祂什么都不在乎。 徐还陆在东狱听到,风中妖魔尽悲声。 也只上衡城内钟声满乾坤。 他知道他们一万年的被镇压,即便是死亡也无法消解的深恨。 他也知道人族夙兴夜寐,在灾厄之中自强不息,长征不绝的征途。 他们不知道修道尽在时间线的最后的算计是什么。 但是他们知道修道尽最好的一手棋,便是徐还陆。 他将旧天柱之灵,驯化成一个人类。 他给祂取名为,还陆。 于是在重复的时间线里。 没有一条,偏向妖魔。 李三瑜曾说,不要试图去塑造任何人。 修如也笑了笑,说:“不是所有的都是塑造,我们也只是引导他们走向一个大致的方向。自由二字尚且条条框框,他们在我想要的范围里成长为他们想成为的样子,有何不可?” 李三瑜:“哦。” 李三瑜说:“那你别给那么多作业,我晚点带他俩去逛戏台。最近来了好几个戏台班子,唱得还挺好。” 修如也笑道:“是长得还挺好吧?” 众所周知,不归剑的红颜知己跟蓝颜知己绕起来可以围斩苍江转三圈。 刚刚和燕京太子成亲的时候,洞房花烛,千言万语,太子殿下只是凝重地拍了拍李三瑜的手,说:“……非要养男宠的话,别忘了也给我选几个。” 太子殿下主打一个公平。 李三瑜:“……” 李三瑜认真地问:“你好龙阳?” 太子殿下于无言以对,无奈地补充道:“选几个胸大点的美女。” 想起什么,他又补了一句:“谢谢。” 还怪有礼貌的。 李三瑜:“……” 她点了点头:“行,下回一起。” 他俩嘴上说说,结果成亲之后,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安分守己。 李三瑜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说要美女?” 太子殿下说:“最近天下太平,不太喜欢。” 李三瑜:“……” 太子殿下也问:“不是说喜欢俊杰?” 李三瑜说:“最近海拔太低,有点醉氧。” 没人愿意先承认爱意。 他们本来就不是因为两心相悦而成亲。 他们在成亲之前,也仅仅见过三面。 …… …… 下回哪里的天柱再塌了,也许可以让他俩来顶。 他俩嘴比什么都硬。 …… …… 永和巷四十五号,李三瑜充耳不闻。 她抱着刀就往外走去。 两个小不点跑了上来,一人跳上一只腿,嘴巴里欢呼雀跃,咋咋唬唬,像是养了两只不省心的小麻雀。 修如也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 他可以把鸟养得胖胖的,为什么养不胖这两个小崽子? 他时常陷入沉思。 顺便路过徐还陆的房间,拿走了他的菜谱,看看他的宝贝徒弟今天又勾选了想吃的什么菜系? 他一边看一边想: 嗯,麻辣香焗虾。不行,太火气了。 嗯,油炸鸡架骨。不行,太油了。 嗯,泡椒笋尖牛肉。不行……今天家里没有泡椒。明天去地里摘一点,自己回家泡。 修如也把菜谱一合。 决定了,今天吃清蒸鲈鱼。 他心满意足,意态闲散地进了厨房。 小孩子挑食不太好。 大人一般都不挑食的。 ……因为大人都一般只煮自己爱吃的。 …… …… 上衡城中。 徐还陆关了名鉴,他抬眼,看向余山水。 余山水正靠着窗,探出头去,在寒风腊月还坚持不懈地摇着个破扇子,跟楼下路过的小娘子打招呼调情。 徐还陆一看,肃然起敬。 这泡妹之心,我辈楷模。 然后他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毛都没长齐,神经。” 余山水:“……” 徐还陆:“……” 余山水镇定自若地回过头来,他的脸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面不改色地合上了扇子。 徐还陆看了眼对方扇面上写了几个字。 “此心无事小神仙。” 疏朗开阔,潇洒极了。 余山水从头到尾都没有进去过樊笼之中。 即便上衡城那个巨大的时空空洞从始至终都没有关闭过。 他顶多是去垃圾山跟着等候在空洞之外的各族弟子聊下天,看一眼那个吃人的空窟。 然后又悠哉悠哉地去跟各族的族老聊个天。 一般族老不见他,觉得你什么身份我什么档次。 虽然你是如今阵道第一人封与之的弟子,但到底是一个未破道的凡人。只要没破道,连真正的修道之途都没有踏入。在一些修道之人看来,甚至不算是我辈众人。 即便是有上衡城法则限制,不可入破道之境界的原由在…… 但是没破道就是没有。 毕竟关键时候打起架来,我扛着法则反噬使用超出破道境的实力,你能么? 他们傲慢至极,也有这个资格高傲。 不能不谈。 虽然如今天下国郡林立,灵器变革,使得凡人也可掌握通天之力,逐渐消弭了凡俗和仙人之间的鸿沟一般的差距,但是古老的修仙世界,等级森严,仍旧秉持着修为至上的准则。 而如今能来上衡城争夺东极天柱认可的弟子,他们的家族,无一不威名赫赫。 于是家族里派来的,大多都是一些没有接受变革新思想的老派修道者。 此路不通,余山水就换一条路走。 余山水转头就去找一直在第一学院坐镇的老院长,风过野。 他就让风过野这个在上衡城盘踞多年的地头蛇,玉清宗的三长老去跟各个族老聊天。 他在后面摇着折扇,笑意盈盈。 当个看不懂眼色,不知道端茶倒水的小弟。 风过野眼神都使烂了,他还在摇那个破折扇。 风过野心想:不愧是师徒果然和封与之一样让人生厌。 他在李三瑜的刀下救了风过野一命,风过野虽然不纯然算个好人,但是他大多数时候还是信守承诺的。 风过野至今不明白余山水一个半步破道的小修士,是怎么从他和不归剑的交战之中全身而退的。 世人只认可李三瑜的剑。 他们都轻视了她的刀。 于是一动手,风过野就心中叫苦。 李三瑜的刀道不行,那是相对于她的剑道而言的。 她握剑之时,小少爷也只能说不输而已。 如今她弃剑修刀,武功造诣…… ——仍是人间第一流。 李三瑜的剑不见血不归。 她的刀更适合她凶残至极的性子。 风过野甚至觉得,假以时日,李三瑜甚至能凭借刀道再次踏入圣人之境。 毕竟她现在境界跌落,都能够把圣人境界的差点杀了。 李三瑜从不犹豫。 她想杀是真杀。 从不会扭扭捏捏,心慈手软。 风过野那天见刀锋落下,他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夏末秋处,风轻轻吹拂。 他惊讶地睁开了眼。 不归剑还有手下留情的时候? 就连她的挚友修道尽她都说杀就杀。 从第一条时间线杀到了现在最后一条时间线。 杀伐果断,从不后悔。 很多人都认为,她这一生,手持刀剑,来去无牵无挂。 他们想象不出来,这个世上,有什么能彻底地束缚住李三瑜。 …… …… 他睁眼的那一刻,黑衫少年刚好回身看他,头戴抹额,摇着一柄漂亮的折扇,手腕上还系着一枚老旧的铜钱。 阵法的辉煌至极的光轮在他脚下渐渐消散。 少年英气清峻,似笑非笑。 他摇着扇子,道:“老院长,读书人,打打杀杀的不太好吧?” 李三瑜收回了刀。 她没有想到,接下他的不是她想象中的任何人。 而是这个上午才去过她家的少年。 那个少年说跟徐还陆认识,是他的师兄。 她看透了余山水的骨龄。 十七岁。 李三瑜一挑眉,竟然带了些许笑意。 她在这个时候没来由地心想: 修道尽。 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啊。 余山水对李三瑜微微一笑:“姐姐。” 他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又见面了。” 李三瑜啧了一声。 有点爱装。 跟修道尽一个样。 修道尽少年时代就天天爱穿白衣服,李三瑜看的他的衣角天天出去一趟回来就脏了,不耐烦地建议对方换个颜色穿。黑色最好,耐脏。 孰料修道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他认真地说:“不要,白衣很帅。” 李三瑜那个时候跟修道尽一块去走天下游学,修道尽天天穿个白衣服出去用他那张嘴惹是生非。 那个时候他们修为在同龄中是拔尖的,但是面对大佬,还是只有跑的份。 他非要穿他那个破白衣,跟个明晃晃的靶子一样,被一抓一个准。 李三瑜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因为修道尽被连累到一起去蹲大牢了。 大牢里修道尽来了一句:“挺好,囚服也是白色的。” 李三瑜:“……” 她痛苦地离修道尽远一点。 她去面壁思过。 结果一抬头,发现墙壁有一个洞。 对面的牢犯刚好睁开眼睛,透过洞,两人眼神对视。 对方眼珠微微一动,像是思索了一下,点了下头示意。随后转身背对她。 矜贵端雅,身正骨直。 李三瑜瞬间忘了修道尽,摸了摸下巴。 囚服怎么不能算制服呢? 这是她和太子殿下的第一次见面。 太子是阶下囚。 她也是。 …… …… 修道尽则是在墙角施了个水镜欣赏看自己白色的囚服帅不帅。 嗯。很完美。 …… …… 他们当然可以逃出生天。 但是修道尽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一边天天踩红线惹是生非,一边非常遵纪守法。 于是李三瑜曾无奈地控诉过: “我未来的孩子都不能考科举了。” 修道尽曾经漫不经心地回答过:“你当女皇,你孩子就是太子。” 李三瑜沉吟片刻:“挺好。下辈子一定。” …… …… 风过野不认为余山水全然靠阵法能拦住李三瑜。 但是李三瑜不说,余山水也不说。 风过野:我虽然是当事人,但我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