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洗劫得太快了,我本打算带她去城镇里洗漱一下,可周围竟是一座好的城镇都没有,无奈我只能领着她去附近的小溪边。 女孩很乖巧,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明明好奇得很却没有问东问西。 许是我很久没有出来闯荡了,寻了整整一个上午后我才在东边找到一支浅浅的溪流。 我上前附身查看一下溪流的水,肉眼看过去清澈、神识探去也算干净,便回头唤她来将身上黑黢黢的泥灰洗去。 “这件脏衣服也丢了吧,我给你换一件我小时候的衣服。”说着,我从镯子里搜索出一件以前穿的便衣来。 女孩站在我身边懵懂的点点头,她也不瞎讲究,干净利索地把破烂的衣裙褪掉,听话地捧起溪流中的水往自己身上泼。 之前闻见她身上的血腥味我原以为她身上应该是哪里受伤的了,她脱下脏兮兮的衣裙后,我从侧面看去,她身上的伤痕皆是青紫的瘀伤。 这些伤痕是闻不出血腥味的。 我不由得开口问她:“你哪里受伤了吗?” 用神识扫视打量陌生灵师其实不太尊重人,她若是普通人我便直接检查了,可她是个天赋不错的小天才。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昂起头与我说:“不知道,胳膊很疼,还有这里被刮破了。” 顺着她的手指,我查看了她大臂上的刀口和隐隐有些脱臼的手肘。 还好,神识检查下不怎么严重,伤口应该是运气好,并没有感染发炎什么的。 “你先把衣服换下,我带你找个地方安顿一下。”我将衣服递给她。 她乖巧地接过后对我小声说了声谢谢。 游子卿事务繁忙,戴慕晴那边情势未可知;我已经站在游子卿这边,游若君和万俟温的地盘自然去不得……只能去苏静那了。 天地之大,一个安身之处竟是这般不好找。 我对女孩说:“来,拉住我的手。” 女孩点着头伸出带着茧子的手拉上我的手。 感受到硌人的茧子,我不由得心里发问:在普通人的家庭里,孩子也需要做农活吗? 想着,我手上的动作并不慢。我将苏静家里的灵力定位捕捉到,掏出一张传送符激活飞了过去。 定位在苏静的院子大门里。 栽种了不久的葡萄还不足以爬满院里的藤架,此时此刻的院子尚且需要遮阳伞。 苏静在青灰色的大伞下躺着看话本子,见我来了小吃一惊。 她从摇椅上坐起来诧异道:“呦?你怎么来了?哎你后面这小孩是谁啊?别告诉我你跟游子卿出去半年孩子都这么大了。” 丝丝凉风顺着左右的山石呼啦啦地吹来,无法忽视却并不猛烈。 我捋了捋头发,牵着女孩的手微微向前,女孩也顺势往前一步,我向苏静介绍道:“路边碰上的小女孩,给她觉醒了一下。” “是个天赋不错的?” “嗯。” “我就知道,你这娘们只喜欢和天赋牛逼的玩。” 我:“……” 苏静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 她接着问我:“那你来我这儿干啥呀?别告诉我你要让我来带你捡的这个孩子!劳资不带小孩玩!” 这个年纪的孩子换成寻常灵师世家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小大人了,哪里还需要人带着玩…… “她受了伤,我给她止了血,但感觉还是需要静养一会儿。”我解释道,想到苏静的问题宝宝性质,又补充道:“游子卿那边太忙,我懒得回去;其他地方……不知道去哪,所以就来你这了。” 我说完,苏静在心里给我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哦对,眼下的情况对苏静的心灵传感也不太需要,找个时机与苏静解了才是。虽然一起聊天确实很有意思。 “你止血止了个勾八。”苏静看看小女孩又看看我,用手中的书指指女孩问我:“她不是还在流血吗?” 我一愣,低头看去确实如此。 什么时候我的感知那么差了……是心魔的带来的负面影响吗? 苏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顾仪安你这生活常识真的让我担忧啊!”完了她坐起来冲女孩摆摆手:“那谁……你过来。这小丫头叫啥啊?” 我摇摇头:“我没问呢。” “你怎么捡人都不问名字的?” “名字又不重要,我自己都有四个名字。” “你牛。” “……” 穿越者们总是很喜欢用牛做形容词。 戴慕晴也是这样的。 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女孩听了我们的对话,轻轻拉着我的衣角抬起头对我说道:“姐姐,我叫来娣。” 她的眼神里似乎是在询问自己要不要到回应苏静的呼唤。 我轻轻拍一下她的后背示意可以。 来娣微微冲我点头,端端正正地走到了苏静的面前。 性格并不冒失,天赋较高。这么好的一块苗子是得好好培养,起码不能养成如我这般空有灵力的废物。 躺椅上坐起来的苏静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扬起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温柔地对来娣笑道,“来娣乖,姐姐用神识帮你检查一下好不好啊?” 我莫名打了个寒颤。 八岁的孩子已经可以独自处理好人际关系,不必像对待幼童般细语着。 前世我八岁时周围的同龄人都是独当一面的小灵师,话里的弯弯绕绕不比成年人少。到了第二世的时候,那群九重天世家的孩子更是鬼精鬼精的。 更让我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苏静检查完后莫名其妙瞪我一眼,然后拉着她进到屋子里。 我抬腿跟进去见她像个妈妈一样掏出个带灵力的灵器,轻轻系在来娣的腰上。那眉眼就好像第一世时戴慕晴磕了碰了时的戴雪兰。 好奇怪的比喻。 刚才是谁信誓旦旦说自己不带小孩玩的? 我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下去。 “来娣,姐姐房里的玩具你先看着玩,我与她说点事。”苏静笑着说道。 来娣顺从地点点头,道了句好。 见她应了,苏静轻手轻脚地拉着我走出房间,一出房门瞬间原形毕露,咋呼道:“顾仪安你从哪捡到她的?” 她端直的身体像泄气的皮球一般瘫下来,一只胳膊搭在架子的空挡里。一只脚踩在台阶上,整个人摆得像个乆字。 刚才你跟来娣说话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我压下心中的吐槽,如实道:“一个刚被流寇洗劫的镇子。” 苏静原本的表情有点愤慨在里面,听我说完变成了惋惜。她半倚半靠在葡萄架旁,嘴里感慨道:“这样啊……世界果真还是残忍的。” 世界不是一直很残忍? 我被她的煽情弄得摸不着头脑,一思考脑子里又感觉像是有砂纸在摩擦,只得随口道:“正常。” 看苏静这又心疼又愤怒的模样,该不会是什么影响修为影响后续前途的内伤吧? 那可不妙。 苏静又翻了个白眼,白眼幅度之大让我以为她又要恢复咋咋呼呼的模样,不想她却认真地对我说道:“不是,来娣应该被人强暴了。” 我问:“会影响后续修炼吗?” “这是重点吗?!”苏静反问我。 “……事已发生,先着眼现在与未来才是重点。一个灵师的一生还有什么是比修炼更重要的事情?” 脑子几乎来不及思考什么话已经脱口而出。 我揉着眉后,想到了血玉镯里还有些定神的药……但,游子卿不许我吃这些东西。 只听苏静在心里说:我窒息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胳膊竖起食指来义正言辞地告诉我:“顾仪安!它是个很严重的事情,它和修为没关系!它会对当事人的身心造成难以抚愈的创伤!它是不道德被唾弃的!” 如此洪亮的话语落在我耳边咣咣咣得响,让我的清醒不少。 灵师的世界哪有什么真正道德? 修炼一路,注定所有的伤疤只能自己愈合。 我本想说她几句,但看着这么认真的苏静,嘴里的话还是饶了个弯。“如果会产生心魔影响修炼,那确实得给她好好疏导疏导。 ” 苏静:“……你的眼里就只有修炼吗?” “不是我的眼里只有修炼,是修炼对所有灵师来说确实是头等大事。”我告诉她:“这是玄城。” “……” 灵力是一切是非善恶的评判标准,强大者才能掌握话语权,道德礼法从来都是互相奈何不了的一群人为彼此框定的缓冲区。 修行一事何其重要?饶是我父母这般毫无追求的灵师,也从不敢落下每日的修炼。 她沉默片刻问我:“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我当然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静转过身来双手抱胸靠着葡萄藤站着,一脸无可奈何地举起例子:“要是游子卿强迫你,你不会觉得自尊受损吗?” 那家伙可做不出这种事…… 我摇摇头,纠正她:“这不是自尊不自尊的问题,如果真的发生你口中的事,我会和他打起来,如果打不过那我认栽。” “……” 她和我面面相觑,最终吐出一句算了。 “苏静,我说得是事实不是感受。”我向她明确道,“在这个等级固化的世界里,任何苦难都是实力所差,为了不成为被吃掉的棋子,所有灵师都必须往上爬。” 苏静和那些穿越者一样,总是天真的认为人人平等。 在这玄城大陆之上,强者制定弱者的生存法则。 就好像九重天置于二族四家八宗,亦如天道置于我和游子卿。 强大是唯一的真理,想越过自上而下的法则唯有挥起自己手中的利刃,用自己的实力将上一个强者制定的法则打破。 实力不够跳脱不出去,要么低下头颅,要么粉身碎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