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安视角) 我与游子卿提及了十九说的事情。圣族一事已经过去半年,总是让戴雪竹与顾铭枭住在游子卿这里……我是不太愿意。 游子卿没有反驳我的想法,只是告诉我眼下计划不容变动,再过三四个月才能放他们回去。这种事我自然没有跟他较劲。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抽出空闲整日整日地陪着我,起居坐卧的这方小结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除了白给偶尔的深夜造访外再无其他。 结界里四季如春,哪怕是盛夏也不觉丝毫炎热。 树木换了身葱葱郁郁的外衣,爬山虎在洁白的墙壁上布的满满当当,盆盆鲜花妖艳绽放着,一切与我初来之时迥然不同。 二十余年前这里还是整洁肃穆的模样,不知不觉便修葺了不少或精巧或富丽的物什。 譬如前厅挂满墙壁的彩色书画、四处散落的玩偶,后厅花哨的香炉暖炉、五颜六色的小饰品。以及院子中从天涯海角搜刮来的奇花异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喜好变成了这些艳丽华贵的东西? “嫣儿在想什么?叫了你好些声都没回神儿”游子卿的声音徐徐灌入耳际,我整顿思绪看向他。 他盘坐在蒲团上,左手握着一提灯笼,矮桌上并排整齐地摆放着彩色的颜料。 “还画不画了?”他问我。 我连忙应道:“画!”说着我提起毫笔往那些明亮的颜色里一阵瞎搅和便往灯笼上糊,惹得游子卿噗嗤一笑。 “画画哪能像你这般,还未想好画什么便一通乱涂。” 我不服气地搬用苏静的歪理:“这叫即兴创作,不叫一通乱涂。”边说,手上的节奏越发快起来。 …… 等我把桌上的颜料耗费大半,一盏洁白的灯笼也完全变了模样,粉的蓝的紫的五彩斑斓,转过去又是绿的黄的青的交织。 这花花绿绿的不是挺好看的吗? 游子卿不做声地拉上后厅的全部窗帘,将一颗小巧的烛台置于灯笼地步的托盘上,轻轻点燃。 昏黄的烛光映照下彩色的灯笼显得格外……丑! 怎么会这样!没点蜡烛的时候不是蛮好看的吗! 我向游子卿建议道:“这烛光有问题,我觉得我画的这些颜色配合白光才好看!” 他反问我:“你见过发白光的蜡烛?” “可以不用蜡烛,我们用夜明珠。” “……” 哎呀,这不赞成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嘛!也没人规定灯笼一定要蜡烛点亮啊! 我正想说几句,游子卿便站起来,从墙边的柜子里翻找一番找出一块暗淡的夜明珠,顺着我的意思将蜡烛替换成夜明珠。 稀碎的白色映照出纸底的颜色再晕染到五颜六色的染料上,每一个颜色都过于跳脱与突兀。 “……” 怎么办,感觉更丑了。 “或许,可以换个亮一点的,我觉得这颗太暗了。”我再次建议道。 游子卿听罢颇为无奈地抬起头,我也贴在他身上学他一样抬起头,只不过他在看天花板我在看他下巴……还有他的喉结。 等等,游子卿在看什么? 我顺着他的角度猛地向后仰,赫然发现天花板上挂着两颗被灯罩罩起来的夜明珠。 ……哎? “是不是放亮的夜明珠,灯笼就会变成头上这吊灯的模样。”我问道,问完才觉得这个问题听起来傻兮兮的。 好怪,和游子卿待久了会变笨。 他搂住我轻笑好半天,惹得我恼羞成怒把笔一甩,“不画了,哼!”什么狗屁高雅的情操,这些东西就没一个好玩的! 我和苏静阳阳三人斗地主能斗一天。 “好好好,不画了~”说着,游子卿松开我走向角落俯身将我甩出去的笔拾起,又随手投入细长的笔筒中,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人赏心悦目。 他的投掷技巧向来如此精准。 “游子卿。”我唤他。 他正面朝窗外拉开垂棉锦缎的窗帘,听见我的呼唤便懒懒洋洋地侧过头来,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嗯?”来。 我问他:“九万年能学会多少东西?” 一名灵师按照标准的两千岁的寿元,一生中约一千七百年的时间在修炼。 “没多少,十八万年中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挣扎求生,能学的东西也没多少。”游子卿道。 我看得分明,说起年份时游子卿神色分明暗淡了一刹。十八万年……如此漫长的岁月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当然,若是与寻常灵师比起,我可以自诩博学多才。”他谦虚地说着,可我一点都不信。 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头驴都该会写字了。 我走到他身边,拿起两块蒲团铺在木地板上,盘腿坐上去托腮看向落地窗外的花草,同时向他调皮道:“我看你不是可以自诩博学,简直就是后天的灵术师!” 若我能早生九万年,这世间都不会是这般模样。 时间对我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游子卿神色淡淡地向我解释道:“我年幼时苦于对抗魅术,该学的东西是一点没学,等我能大半时间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时候,已经被蹉跎了许多年。” 嗯? 我双手托腮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 见我感兴趣,他继续说道:“千岁往后的每一年,我都处于漫长且无止境的对抗中,周而复始直至玄历七万年。” “对抗?”我问他,“对抗什么?” “那些世家的明枪暗箭,以及……我的魅术。” 看得出来游子卿并不喜欢回忆他的过去,这些话里,憎恶的情绪若隐若现。 “那玄历七万年发生了什么让你感觉改变了呢?”我又问道。 我问得无心,他听得却骤然沉默。 那双如星河灿烂的眼眸里倒映着不属于这热闹季节的悲伤。 契约传达的情绪明明那么层次分明感性交织,化到游子卿的嘴边就变成了简单明了的一句:“遇到了一段劫,机缘巧合下突破破命十觉之上,就此少了自身的内忧。” “劫?” 我还想追问,他忽然大手按过来抵在我头上,嘴上讨饶道:“嫣儿乖~别让我回忆这段不好的时期了。” 不好的时期吗?我回味了刚才短短几息里品味到的情绪,懊悔、憎恶、自责、气愤、无力、悲伤…… 是了,如此丰富的负面情绪传达,应当不是什么好事。 像是人琴俱亡又像是楚囚相对。 原来游子卿……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吗? 我抬手拨开他的手,嘴里偏生抬杠道:“再怎么对抗也有喘息的时间吧?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有啊,我又没说没有。”游子卿应道,顺势也拿起蒲团坐在我身边。 被他顺着话头说下去,我的抬杠显得毫无意义。 真没意思! 我从后面的矮桌上拿起毛线球手指拨弄着,硬邦邦地说起怪话:“说着对抗魅术对抗世家什么的,还不是有着快乐享受的日子……” 好奇怪,我在不服气什么? 我是在……生气他的过去作为魅修风流的日子吗…… 顾璃嫣,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游子卿像是没听出我的小情绪,自然而然地聊起:“若说快乐有期待的日子,有一千五百三十三年。” “诶?”我停下手中的小动作诧异地看过去。 哪里来的如此精确的年份? 我面露狐疑游子卿却并不解释,只是像哄小孩子一样神秘兮兮告诉我:“等你能明白十一为什么是十一后,自然也就知道这一千五百三十三是从何而来的了。” 什么意思啊?! 这和十一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培养十一的时候发生了很多值得期待的事情?待回头抽空问问十一。 想着,我忽然察觉到一缕光自西南而来。 抬头望去,夕阳从窗外越过洁白的墙壁洒进来,墙内窗外岸边鲜花锦簇,那五颗蓝粉色的奇异树木将阳光拦截地柔和。 暖洋洋的真舒服。 我面朝窗外懒洋洋地躺在游子卿的怀里,他轻笑着一手搂过我的腰肢,浅淡到微不可闻的木香味混入满院花香中,化作催眠的摇篮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