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安视角) “封咎生于玄历六万九千四百七十一年” 封家啊…… 青王封家在九重天用一个词便很好地概括“臭名昭着”。 为什么不是神王后属世家呢? 因为最初的青王在九重天成立之时,便在平定无道人士反叛的斗争中战死了。据说死时刚刚三百岁,还未来得及成家生子。 封家死皮赖脸想要个神王爵位,游书旭没有允,但是鉴于青王的大哥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便补偿似的给了封家一份铁饭碗——九重天内部执法权。 于是,封氏一族从此全族负责办理九重天各种案子,不论是民事纠纷还是触及刑法的场合,只要有案子就有封家人。 这么大的差事交由一家负责…… 呵! 世人夸赞游书旭仁厚为民,这满天的赞誉中,何尝不是没有这群掌权世家的添油加醋?毕竟谁能拒绝一位愿意权力下放的神君? 在后续的漫长岁月里,封家理所当然地从中捞着各个涉事人的油水,吃得盆满钵满。 游书旭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相应的,在揩油上宽容的游书旭毫不留情地打压着封家对政事的野心。无论封家企图争任何权益,基本都以失败告终。 也算是他独到的平衡吧! 前世里九重天结界中的各派势力错综复杂,虽分为三大派势力,但大势力中的小势力也比比皆是,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小九九。 他游书旭只需要将最强的一派弹压下去,自会有饥渴难耐的恶犬冲过来撕下一块肉,几番下来,大大小小的家族都有被恶犬撕掉的伤口,也都有自己的恶犬。 …… 封家这位名为咎的小少爷,真是个无情之人。 与上一个视角的何相宜是两个极端。 何相宜不知道如何阻止自己的好心、如何说服自己不勉强自己;封咎则是完完全全不会考虑他人感受,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这不是我夸张,眼前的画面就是如此。 封咎的画面里其他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大团人影,声音朦胧到也难以分辨是谁在说话,仿佛他的世界只有四种人,小孩子,男人,女人,老人。 因着封家富足,这位小少爷的生活也格外阔绰,整日带着自己那匹灵马在九重天大街上驰骋,瞧见艳丽的姑娘便痞里痞气逗弄一番,闻见香浓的美食便大快朵颐一顿,心情好时会在花楼中一掷千金挥霍一整天。 比起前面各有各执念的人,封咎显得格外的无所畏惧,甚至有些不可一世。 他在家学长至十五岁进入公学后,几乎从不与同班人说话,面对于他人邀请的切磋也多是嗤之以鼻,应约的少数里,封咎都以一个绝对碾压的态势赢过他们。 强悍的天赋、出众的技法、冷漠的态度。 不出半年,所有的同龄人都知道了:封家的十少爷是个高岭之花。 慕强之人的情书、越来越多的切磋邀请、其他人的躲避退让,彰显着这个世界的本质。 如果不是站在我的立场上看待的话,封咎绝对是最顶尖的天才。 十五岁六觉初阶巅峰…… 这等天赋,自傲倒也相配。 我继续向前走去,看着他在无数次比赛中夺得不同的优胜,看着他独自一人在人来人往的繁华旧巷里尽兴而归,那眼前连黑夜都无法掩盖的浓重色彩就像是他的心境,如此热烈如此繁盛。 像是盛夏时节怒放的金荷芳菊,大朵大朵都是炽烈的红与光芒的橙,一不留意就能开得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地叫人找不见半点绿色。 他独来独往并不感觉孤独。 相反,这位封家的十少爷格外地会与自己相处。 每日从修炼中醒来,对着镜子将自己收拾的意气风发,带着世家少爷的矜贵与天才少年的骄傲,大步流星地迈出门去。 他的世界中没有朋友,没有公学,没有人群,没有九重天……甚至,没有封家! 满眼的画面里,唯一清晰的永远只有他自己,旁的人,无论何等模样都是一团面目全非的影子。 什么事情都看不到,什么事情都听不清楚。 对自己的方方面面都满意无比,我往前,除了看着他每日肆意潇洒着青春外,什么都瞧不见。 真是个格外奇妙的视角。 我见过在九重天框架下鲜衣怒马的儿郎,他们都没有如封咎这般置身事外,也都没有达到这种程度的满不在乎。 封咎不关心政事不关心家事不关心学事,画面里的心声诉说着他对自己的满意。 读书只是有目的性地为了明理,修炼只是为了纯粹的变强自己,挥霍只是想要得到。 如此纯粹,如此倨傲。 连情感都是最多余的东西。 …… 封咎从头到尾只做着让自己愉悦的事情。 ——直到他被逐出封家的大门。 事情来得很突然。他太过于肆意,以至于我一路看下来,竟然连他为何被驱逐出封家都不知晓。 但从他的行径我不难推测出些许线索。 九重天的世家们都把规矩礼法看得比命重,家族利益至上的环境下,封咎这般谁都不在乎只关心自己的人,天赋再强势也是不能留住的“弃子”。 尤其是……封家还是主掌司法的家族。 而后不久,我从他的视角里看见了第二个清晰的人。 游子卿! …… 我该怎么形容封咎遇到游子卿之后的时光呢? 他像是砧板上脱水尚未死去的鱼,先被粗暴地拔掉所有鳞片,接着被持刀人剖膛开肚。 不甘心的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激烈地奋起反抗,然后被一闷棍打下来,钉在砧板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持刀人,一刀一刀削断自己的傲骨。 最后那持刀人松开了他所有的束缚,但案板上的鱼……已经没有任何动弹的勇气与力量。 从毁掉血脉到修为尽失,再到被秘制的蛊毒炼化成炉鼎,往后的日日夜夜里,游子卿带着形形色色的人,或男或女,或胖或瘦轮番骑在封咎的身上,不眠不休数载。直至封咎彻底再起不能,游子卿便换了更残忍的玩法。 他每日当着封咎的面,在给予的饭菜中下药。 封咎起先还硬气,咬着牙饿了七天后便顾不得什么药不药的。囫囵吞咽下去后,无论药效将封咎如何折磨,游子卿都要听见他亲自祈求才会带人来缓解药效。 游子卿给的选择很明确,要么饿死,要么药效发作而死,要么被人亵玩致死。 那道宁死不屈的口子一旦破开,便如同泄闸的洪水,将封咎全部的骄傲冲走,没有封家的庇护,一个不足百岁的灵师又如何能逃脱游子卿的魔爪? 反抗,谩骂,诅咒,哭泣,求饶。 封咎的画面从最初的模糊灿烂,渐渐地,变成了清晰冰凉,到了最后,那入目之间的黑暗,仿佛堕入无底深渊。 连带着我,也有些许……惧意。 真是件怪事,前面那么多画面,我都觉得如同走马灯,到了这里,竟然在感同身受。 此地…… 果然是能影响人的神念的。 我调整好思绪继续向前走去,视角主人封咎渐渐变得男不男女不女,他的胸部渐渐隆起,声音变得尖细,喉结与睾丸在萎缩。原本还算健壮的肌体逐步滑向孱弱…… 看来游子卿喂给他的药物,不仅仅有令人发情的春药,还有能紊乱人性别的禁药。 喂了便喂了,还要让封咎日日低头看着,指示着凌辱封咎的人无数次地夸赞他的“玉骨冰肌”、玩弄着他微鼓的乳房。 真不愧是你啊游子卿! 看着看着,除了恶心得发寒外,我又觉得有些好笑。 游子卿始终都在视线的中心,穿着整齐地站在房间门口最昏暗的角落里,双臂抱胸半倚半靠墙壁,嘴角挂着浅笑,清晰而冷漠地俯瞰地上的封咎。 明明酿造封咎惨象的是他,他却嫌弃又矜持,躲在角落里生怕沾染溅出去的液体,甚至不敢自己上前亲自动手。 这算什么? 上位者的高高在上? 还有……不合时宜的探究与肃穆…… …… 一次平平无奇的进食途中,尚存几分理智的封咎抬眼颤抖地问游子卿,“大殿下与我无冤无仇,为何如此待我?” 游子卿没有回复,复杂的神情像是嘲弄又像是狠厉,我看不明白,封咎也不明白。 我知道从翟微微开始的这些人都与游子卿有莫大的渊源,但是游子卿为什么要杀死他们,为什么要如此折辱封咎,我属实不明白。 翟微微和乐改筝被游子卿用魅术榨干价值,花阙羡沈江盈是权谋失败后的必死无疑,权安谢心悦均是等不到游子卿动手便香消玉殒,步高云与何相宜的死皆是自作自受。 这位封家的小少爷,游子卿是想让他被折辱致死吗? 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他看封咎的神色始终都很复杂,明明是施暴者满意欣赏自己的成果,却偶尔会露出古怪的模样。 有一点点期待,又怀疑着猜测着,再是严肃地不知道想起什么。 在一个间隙,游子卿遣散了人,从角落里走来,抬手捏起封咎的下巴,将死鱼般赤身裸体趴在地上的封咎拖起来,迫使封咎看向他,嘴中似蜜糖似蛊毒:“若你能坚持到百岁魂立,我便放了你。” 这话并没有让封咎打起精神。 他像是……对未来完全没了指望。 一头骄傲的花孔雀,变成了拔了毛的吊鸡。 后面的日子里,封咎麻木而平静地等候游子卿的安排,无论在我看来多惊悚的事,他似乎都能忍受。 眼前毫无聚焦的画面,静止的可怕。 我也感觉四周发寒。 …… 封咎临死之前,游子卿终止了他的残害。 他命身边的手下为封咎穿好衣服,将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封咎扶到新搬来的小塌上,自己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撑着手懒洋洋地同他说了许多话。 “……还以为你能多坚持几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斗志全无……” “……也是,我们无冤无仇,是我恶贯满盈,怎么样?恨我吗?……” “……怎么?连恨都没力气了?……” “……罢了罢了,反正这次你都快死了,那便告诉你好了……” “我想看看其他骄傲肆意的少年郎,被折断羽翼拔除傲骨是何等模样,你我有些渊源,正巧你被封家驱逐,便绑你来实验实验。” “……算是,落井下石吧!” 他的话陆陆续续在此地响起,断断续续的不甚清晰,封咎身体内垂死之际的轰鸣声太过于响亮。 我走着走着,听见了那句“其他骄傲肆意的少年郎”一个恍惚间愣在原地。 无道皇朝覆灭后,帝云兮将对于游书旭的怨恨发泄在了游子卿身上,废除他的血脉,破坏他的灵力,用皇室的巫蛊之术配合药物,将游子卿逼成魅修,把他丢到外面不管不问,任由奴仆贵胄欺辱。 那么眼下,他对于封咎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就是他过去的翻版? 我感觉不太像。 再一抬头看去,游子卿逆着光神色晦暗地眯起眼看着封咎,光影错落间,我隐约在哪曾经也见过这一幕。 与这一幕相对应的应该还有一句谁人的呐喊,清脆而稚嫩地像是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奋力向世界证明似的说道:‘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 封咎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呐喊出来,我恍若五雷轰顶。 再仔细瞧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本神色晦暗的游子卿好像柔化了眉眼,一脸浅笑与慈爱恍若待我。 眼前的画面黑得太快,我分不清是记忆在作祟还是本就如此。 究竟是在哪里,我曾经见过这一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