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场还是原来的模样,终日黑沙肆虐不见天日。地上的白骨早已沙化,在光秃秃的地面上格外突兀。 这片牢笼,从两万年前开始便不再有人来过了。 我走了约摸半个月,南边终于出现了放逐边境的高墙。 寻着记忆,我摸索到了高墙边缘的洞门,在我调动灵力与洞门结界共鸣出去时,门外咻地一声穿进来一枚灵力技。 说时迟那时快,本能反应让我抬手挡住这一记攻击,强大的冲击波将我击退两步的同时扬起千层沙浪,稀碎的沙砾如雾霾般久久不落。 放逐场如此强大的位面压制都没能让这份攻击削减分毫。 是谁?! 轰隆一声,洞门的阵法爆裂开来,眼看漫天尘烟愈发浓烈,我只得架起防御,再仔细瞧去时那洞门已经被封锁住了。 高墙之外的杀机没有随着来人的退场而消减,浓烈的敌意更是未打照面便穿透层层天堑直射而来。 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如此精准的在放逐门口狙击我? 难道游子卿那边有叛徒? 正想着,背后忽然有人唤我:“顾仪安。” 我回头看过去,一身黑色哥特裙的楠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一脸平静地看向我。 霎时间浓烈的猜忌情绪从胸口爆发而出,我强忍着满腔狐疑,故作镇静地回以目光。 为什么你在这里? 这又是游子卿的哪一步棋? 不等我开口问她,她便神色自若地对我说道:“有人想再在这里上演第一世的戏码,所以我来帮帮你。” 她一提,我才骤然警觉。 第一世的时候也差不多是玄历九万九千八百四十多年我来到的放逐。 可如今的放逐场已经做不到将我困在其中一百年,若想困住我,这布局之人难免太粗糙了些。 况且…… 我看向游若楠:她的出现也很奇怪,以我的实力,就算无人相助也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跟我来。” 楠说着,不等我答应与否直接抬腿向西走去,我虽有疑惑但还是跟上她的步伐。 帮我?所谓帮我恐怕只是说给我听的漂亮话罢了。能让楠帮助的只能是与她一母同胞的游子卿。 游子卿知道有人埋伏我吗? 路上,她边走边聊:“你这般提前站队,对你来说凶多吉少啊……不过也对,牵扯到游子卿你会提前站队也无可厚非。” 不是无可厚非,是别无他选。 我笑笑不接话。 曾经的回护更多的是对己方势力的保护,无关乎我本人如何。 那引导我在放逐活下去的话语里,蕴含的蛊惑远比游子卿本人更甚,可以说是日日在洗脑我依赖游子卿也不为过。 但恩情终归是恩情,哪怕是目的不纯的恩情。 楠带着我走到边缘的一处地面凹陷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我说道:“这里是放逐唯一能用传送符的地方,你用个小传送符传到附近城镇即可。外头那群是帝云兮的势力。” 竟是帝云兮? “帝云兮?她为什么要杀我?” 我诧异道。 依照上一世的接触来说,我与她的关系虽不算融洽,但也绝对没有到可以让她派人对我出手的地步。 楠神秘地笑了笑,她踮起脚尖拉着我的衣领,我顺着她的力度微微俯身。 她附在我的耳边说:“因为她嫉妒你啊!” 嫉妒可真是个熟悉的词。 我偏过头猜测道:“嫉妒我的天赋?还是说嫉妒天道对我的偏爱?” 第一世时,年幼的我从同龄人眼里看见的除了恭敬就是羡艳。 闻言,楠摇摇头,两个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摆动着,像个拨浪鼓。她孩童般的面庞上有着不符合外貌的沧桑。 不是吗? 她也不卖关子,向我解释道:“因为她认为同样都是被心上人背叛,游子卿对你还是好好地宠着,游书旭对她只有不管不问。” 这么荒诞的理由…… 我勾起嘴角嗤笑一声。 若是假的,她如此说也会提点到我让我记起游子卿对我的好。 若是真的,她帝云兮堂堂无道皇朝备受娇宠嫡公主,竟然沦落到嫉妒这等事情的地步…… 游若楠,又在暗含什么呢? “其实,顾仪安……” “什么?” 楠的眉眼如同蒙了一层纱雾,带着笑意的同时又冷漠而悲伤:“你和帝云兮某些方面挺像的……要是较真起来,你的性格完全不像渊红和圣族的血脉。同我们无道皇室一样。” 挺像? 呵! 我不就是被你们兄妹二人教出来的吗? 除了戴慕晴和顾景泉之外,我从初觉年华到百岁魂立充斥在周围的不是游子卿就是游子卿的人,现在你出来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告诉我我像无道皇室的人? 是希望我再问你无道皇室是什么性格吗? 我猜忌着,楠却自认为洞察我的想法一般对我说道:“偏执狷狂,桀骜不驯,自私自利。” 果然。 全知全能的灵术师,了解人也不过是靠天道的力量而不是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吗?前朝无道,皇朝持续七十三万年,皇朝之前共有九十一万年。在这一百多万年的时间里,无道皇室血脉嫡系旁系算起来共有九百八十二万四千六百三十三人,其中非永生血脉仅占一成,基本也都是皇室底层人物。” 楠顿了顿,“这些人里,且不说没人活到永生,活过一万年的都算稀缺,算上帝云兮也仅有四人,活过五千岁的二十人,两千五百岁的七千人,其余六成的无道皇室,寿命仅有一千余岁,四成活不过百岁。” 我不知道楠突然与我说无道皇室是为什么,但是这般血腥的皇室属实出乎我意料。 寻常破命四觉灵师寿元大约一千二百岁,突破破命四觉后最长可达一万岁。 有特殊手段的顶级灵师还能让自己改造成永生血脉。 无道皇室作为高级乃至顶级灵师,寿元太低了些。 “如若都是疯子般的人物,那互相厮杀也就不足为奇了。”我敷衍应着。 但是有一点我是赞同的:所谓宗族 有时候像个笑话。 楠忽然问道:“如果是你,在帝云兮当年的情景下,你会怎么做?” “为什么这么问。” “想到了便问了。” 我又不是第一世懵懂无知的傻子,怎么会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呢? 天道层面的生而知之必定有着知识的盲区,而我所求的真相恐怕就在这片禁忌的死角里。游若楠……往后是友是敌亦说不准。 “不知道,一来我没有宠爱我的父母,二来我也不晓得心上人杀了他们我会有什么样的情绪,三来……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子嗣,各种意义上都没有考虑过。”我故意撇开重点模糊而诚实地应道。 如若我是受天下供奉的公主,那在我的国家陷入亡国的刹那便只剩下了我死或者对方死两种结局了。 “哎呀,只是说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啊,又不是让你彻底带入进去。”楠说着,好像在埋怨我不解风情。 我直言道:“要么赢要么死。” “……” 像帝云兮那样顶着巨大的恨意隐忍地活着太委屈了,我受不得。 胜者坐享天下败者含恨而死早已被刻入了我的观念里。 楠沉默半晌,忽地说道:“你与他这般锋芒毕露的人,能相恋也是一件怪事。” 话说的惊讶,语气却是了然的。 一时之间我找不到合适的措词来回应她。 针锋对麦芒,眼下能安稳,若干年后呢? 是针锋钝了角还是麦芒折了尖儿?亦或者是两败俱伤? 我不知道。 “顾仪安。” “嗯?” “……走吧。”她像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又止住的模样,最后万千话语只在片刻间化成一句:“愿你来日还能是顾璃嫣。” 来日……不论游子卿是输是赢我都不可能是顾璃嫣了。 这番祝福,我终归是无福消受。 我开口清浅道:“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