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巧还告诉明听楼,现在明父明母很生气,让他老老实实在禁闭室逮着,不要再乱跑火上浇油。 自觉情况不妙的明听楼破天荒地被关了一个月,等他以为自己的乖觉就能让事情结束之际,明父明母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与游子卿极其不对付的高家。得知消息的明听楼冲进他们的卧室,质问他们这门亲事是什么意思? 明母反问他有什么不满意的?高家的这位姑娘天赋优异性格活泼开朗,愿意与不学无术的明听楼对婚都是抬举了他。 百岁出头,倒也符合大众定义的适婚年纪。 此番婚事真想让明听楼成家立业为假,借机划清明家与游子卿的关系才是真,只是眼下的明听楼并不懂这些表面的弯弯绕绕,气愤的他不管不顾前去寻找游子卿倾诉,却在半路被阿白撞了满怀。 草药包落了一地,意识到自己没看路的明听楼心生愧疚,连忙道歉并将散落在地上的药包一一捡起递给阿白。 他并不知道阿白是游子卿的人,所以在阿白对他说起:“大殿下说,现在这种局势,你最好在家呆着等成亲”后,化作诧异愣在原地。 他似乎很生气又很难过,因为他的画面晃晃荡荡的还会被泪水模糊双眼,这么兜兜转转的,我看见他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花楼,选一位模样娇美的妓子与之春风一度。 我:? 第二日明听楼回明家时,那位高家姑娘连同另一位与她模样相像的男子,早已在明家等候多时,只听明父质问他去了哪里,站在明母身后的明听榆疯狂给自己的弟弟使眼色。 我听见他大言不惭地说:“去了趟花楼啊,娘,爹,你们放心,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主动与大殿下来往了。” 明听楼这话古怪得很,像是在故意阴阳怪气挤兑二人又像是漏洞百出的画饼,他只说不会主动寻找游子卿,可没说游子卿主动约上来他会如何。再者,有这段话在后,他前面说得昨晚的去处在明母明父眼里反而不再是重点。 可前来的高家人可不依,那位高家男子道:“我家小妹自幼便是家中的宝贝,你明二平日里不学无术也就罢了,现在连保持贞洁都不愿意,这婚事不结也罢!” 什么歪理? 便是站在九重天的尊卑礼法上看,这话也是站不住脚跟的,保持贞洁是入婚下弱势方才需要做的事情,和对婚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明听楼才不会被绕进去,他晃着脑袋打断道:“我没记错的话我和高姑娘是对婚吧?” 高家的姑娘全程一言不发,那位陪同她的男子慷慨激昂,最后明父明母看不下去了,直言如若对婚事不满,那便让高家的大人来说话。 高家的男子便没了话说,倒是临走前,高家姑娘邀请明听楼去小筑里单独坐一坐,增进一下感情。明听楼没有明确答应,只说最近自己有要钻研的东西,可能抽不开空,等有空了便派人给高姑娘递话。 一众人散去,明听楼吊儿郎当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将大门锁上后又将后窗打开,似乎在等游子卿。 过了约莫半个下午,游子卿姗姗来迟,一进屋便开门见山道:“最近的形势有些怪异,你最好小心点。” 说着,他自顾自地坐在明听楼旁边的椅子上,换了副相对活泼的语调打趣道:“你还真是胆子大,点香楼的姑娘也敢点,得亏他们不敢惹明家,不然这一晚上过去,你就得倾家荡产了。” 明听楼理直气壮地说道:“那当然了!受家里管束那么久,总得让家里的威风在我这儿起点作用不是?我娘这个睿王名头就该这种时候用。” 二人又随意聊了些话题,大多数时候是明听楼在说,游子卿在听。明听楼从青楼妓子说道广袤大陆,又从广袤大陆说回灶台厨社,最后向游子卿发出邀约,说带他去见识一下九重天里他最喜欢的一家面点。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明听楼与易了容的游子卿一道去他心心念念的面点铺,我本以为是个装潢典雅的小楼,却不曾想只是一个略显陈旧的小铺。 明听楼与满面笑容的摊主打声招呼后,拉着游子卿进入了铺子的后院,两大盆发好的面团,以及一位慈祥的老师父正等着他。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窦师傅,全九重天最厉害的面点师傅!窦师傅,这是我朋友。” 窦师父点点头,并没有与游子卿寒暄,他往右边侧过一个身位,道:“那二公子,我们开始吧。” 听上去明听楼开开心心地答应了,连忙走到窦师父的右边。 因为我感受不到画面里的情绪,只能通过这些人的言行反馈,得出明听楼此时此刻开心的结论,真是……考验我的观察力。 窦师傅耐心地将面点的知识交给教给明听楼。 从面粉的不同开始讲起,陆陆续续将各种配比,捏面的手法等尽数托出,边教着边动手做出范例,让明听楼跟着学。 明听楼自己捏还不够,热络地拉起游子卿也一并实践。 现在可以熟练地将面团捏出各种形状的游子卿,此时此刻连将面团没有缝隙地搓成圆球都做不到。 他笨拙又不知所措的模样实在难得。 明听楼在技法上一点就透,窦师傅本着无视旁听生的原则,教得也飞快,他行云流水做出各种面果,并把每种面果的要诀简单明了地进行概括。 这边明听楼已经有模有样速成出简单的动物水果来了,那头的游子卿将将把面团搓成光滑的圆。 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明听楼似是神采奕奕地告别了窦师傅。 他对游子卿说,下次再来是这月月末,问游子卿还要不要来一起做着玩。 一下午收效甚微的游子卿蹙着眉,思考好半天才点头应好。 …… 日子这样子过着,很快,便到了明听楼娶妻的日子。在明家忙碌的前一晚,明听楼独自溜出明家,找上游子卿势要不醉不归。 游子卿匆忙易容后,哭笑不得:“你自个儿抗拒这门婚事想消愁便罢了,非得拉着我作甚?” 明听楼说,他想向游子卿请教一下,不想明天与高姑娘的对线落入下风。 明听楼这用词我都不忍直视,他是将这场亲事当成是什么龙潭虎穴,才能如此说? 如此无聊又让人发笑的话语,饶是素来淡然温和的游子卿,也忍俊不禁。 见他光笑不说话,明听楼立马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求你了,大殿下,帮帮我!我的一世英名不能毁掉啊!” 以我观察到的视角来说,上次去花楼的经历似乎给明听楼留下了些许不太美好的印象,对面那位姑娘过于热情,让初尝人事的明听楼难以招架。 游子卿面部表情微动,笑意缓缓从眸中退散,嘴角还勾着,出口的话已经冷了几度。 “教不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拒绝的意味与不悦的情绪过于明显,明听楼有些错愕,转而立马如同想通了关键般连忙追上游子卿的背影。 他转到游子卿正面,对游子卿深深行了一礼:“抱歉,大殿下,是我思虑不周……还请大殿下不要介怀。” 思虑不周……嗯…… 明听楼只想到游子卿作为魅修或许可以在床笫之事上指点他,却忘了这些东西和魅术本身一样,都是让游子卿厌恶并且无法摆脱的。 所以被游子卿的态度变化提醒后,他果断追上去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只是……游子卿似乎真的被戳到痛处了,只浅浅嗯一下就拂袖离去。 看着视角里这个熟悉的背影,一些思绪的枝丫没理由地冒出来。 温文尔雅的他、冷静果决的他、残暴狠厉的他……还有现在这个……介意过往的他。 我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往前的那么多视角里,所见到的游子卿与皆现今的游子卿不一样,又是谁安排我再此一次又一次观察他经历的漫长岁月? 他的情绪外溢是那般明显,从翟微微到明听楼,屡次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与现在永远无坚不摧的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很奇怪。 年幼之时的我,乃至现在的我,始终认为游子卿的冷静周全来自于他所经历的过去。 一名众人鄙夷的魅修,又是前朝公主的子嗣,置于九重天亲王这般高的位置,所经历的明枪暗箭流言蜚语绝不会少,所以他渐渐成为不苟言笑的上位者亦是合情合理。 但……在这里看见的十一人,他们眼中的游子卿似乎……脾气习惯已经定了型。 想不明白。 …… 敲锣打鼓的,明听楼与高姑娘结了亲。 当晚,二人并没有如同明听楼想得那样剑拔弩张,高家姑娘借口乏了,明听楼顺其自然地从婚房出来,回到自己在明家的房内。 三日后游子卿打趣问起他胜负如何时,明听楼垂着脑袋答曰:“除了结亲那天,我和她就没见过面。” 游子卿:“……” 半晌,他道:“你最好不要那么抗拒高家姑娘,至少明面上不要如此。我总觉得现在你们明家的气氛有点古怪。” 明听楼摊摊手:“我也想啊,但是高姑娘那天都没用正眼看我,你也知道我自由惯了,我可受不了热脸去贴冷屁股。” 见他如此说,游子卿也没有再多劝。 二人似乎回到了不久之前,有时去各大酒楼将招牌菜挨个点完,有时是明听楼自己动手让游子卿品尝。 结亲一事好像过去了。 一天,明听楼正准备匆匆忙忙去赴约,他的妻子高姑娘忽然叫住他。 “怎么?” 明听楼不解。 那位高姑娘面色和蔼,温柔浅笑着说,她听婢女闲聊,说下界有一家风味独特的新店,她想换个时间邀请明听楼一起前去。 明听楼虽不喜欢高姑娘,却格外喜欢钻研美食,一听这话也不疑有他便答应下来。 与游子卿闲谈之际他提及此事,游子卿略作沉思后对暗处使了眼色。 “怎么?有套?” 游子卿摇摇头:“不一定,所以我让人去查一查。” 我忽然想起之前游子卿说,明家的气氛不对劲,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幼时学院大师在课堂上讲的历史。 玄历八万七千一百九十九年,九重天明家内部出现纷争,明家家主睿王与睿王丈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天罚年外出,最后双双殒命在下界。 距今……也不剩多少年了。 难不成说…… 我再往前看去。 明听楼同他的妻子高姑娘一并出了九重天,到了下界,高姑娘借口忘带东西让随行腿脚麻利的护卫去取,自己则领着明听楼继续向前。 两人途径一家酒馆,其中的酒香瞬间吸引了明听楼,他让高姑娘在门口稍等片刻,自己走进酒馆势要买一瓶带回家尝尝味道。 高姑娘笑吟吟地应着。 视角里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这座酒馆外有着滔天的杀意。 很快,门口的打砸声便把明听楼的注意转移,一伙儿人高马大的混混在店里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嘴里嚷嚷不还钱就砸了酒馆。 意气风发的明听楼哪里见得这种流氓,二话不说拔尖相助,与闹事的混混扭打在一起。 一片混乱中,一把匕首带着灵力刺入明听楼的身体。 …… 不知是谁尖声叫到“杀人了!” …… 而后一双纤纤玉手出现在混沌的视角中,往明听楼口中喂入了什么。 …… “喂!你还好吧?撑住,别死啊,我们快回家了。” …… “你振作一点,本来跟你联姻就很晦气,天天被那几个小蹄子嘲笑,现在你要是死了我往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 “阿楼!你这小子好端端的……” “爹,你别急,大夫说了听楼没有生命危险。” …… …… 很奇怪,真的太奇怪了。 高姑娘带着浩浩荡荡数十人的仪仗在酒馆门口,这种只会欺软怕硬的小混混怎么敢直接上前? 就算高姑娘习惯冷眼旁观,方才明听楼打起来时酒馆对着大街的半边墙都没了,明听楼今个儿穿得是显眼的橘黄色,这打起来,她怎么可能看不见? 别的不说,按照她的话语逻辑推断,明听楼不上进让她在母家被人嘲笑,那明听楼死了,于她不是更加得不偿失? 因为九重天早年有过好几次因为不满家族安排联姻、转头把联姻对象杀害的事情,以至于后世九重天世家里,一条潜规矩便是如果对婚联姻还未达成目的一方便死于谋杀,那另一方将会承受一些处罚,然后送给死者家族守节。 查出来另有真凶还好说,查不出来就…… 处罚每家都不一样,像规矩严格的封家就直接废除灵力,再派另外一人联姻。规矩轻的可能是剥去部分灵力、禁闭百年千年、接受家族体罚等等等等。 我仔细回想一番史书上描写的大案子,其中板上钉钉的涉嫌杀夫杀妻的十七人,五人被自己的本家直接当众处刑杀死,十一人被废除灵力送往死者家族,还有两人似乎因为是独子、遗腹子,赔了大把的钱财后被剥夺继承权。 真凶未查明的百余来人,史书上没有详细记载具体处罚,但事情发生之后,涉案人的名字再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在九重天这种家族至上的环境里,抗拒家族的联姻是个没有写在明面上的大罪。 高姑娘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勇气碰家族的逆鳞……除非……高家也在支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