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吸收时,北边杀来一伙流寇,领头的痞子有个破命二觉的实力,身后的小弟多是五六七八觉的普通灵师。 他们气势汹汹地往我们的西边飞,见他们没有看见我们,我抬手捂住了阳阳的鼻息。 冬日白雪皑皑,为什么这些人会冒雪来搜寻猎物? 这足有十几米厚的积雪里能藏住不少东西呢! 我正纳闷着,苏静的灵材刚好吸收完,不大不小的灵力波动刚好将周围的雪花击退的变了形,原本渐渐离去的流寇骤然发现了我们。 他们大大咧咧地绕过树木藤蔓将我们三人团团围住。 “呦,三个小娘子自个儿出来玩耍啊~” 说话的人不是领头的那个破命二觉,而是跟在他身边的一名八觉灵师。 刚苏醒的苏静脸上很明显写满了茫然。 今世的灵师大多没礼貌,十个有十个都会开神识来探查面前人的骨龄。他们围过来的功夫无一例外都将我们三人打量了半天。 垂涎的目光哪怕只是流露出一点也让人恶心。 阳阳害怕地贴紧着我,苏静察觉到了来者不善瞬间调动灵力摆出迎战的姿态。 她四散开的灵力却给了眼前的人十足的信心,“小娘子杀气腾腾的多不好,来和哥哥们快活快活!” 真讨厌…… 我讨厌的东西,便没必要留着了。 你说对吗? 游子卿? …… 满天的雪花都是鲜红的。 配上苏静冷艳俊美的同时又肆意散发着火系光芒的动作,这样的雪景美的叫我移不开眼。 铁锈味配合着冬日独有的凛寒钻入我的鼻子,与之对应的是凝成白雾的呼吸。 “姐……姐姐……” “怎么了阳阳?” 我应着,抬起手来接过一片雪花。 又美又脆弱,轻轻一碰便化了。 “将来我要成为像姐姐一样强大的人!” 我轻轻一笑,低下头来伸手将她的衣帽整理好,告诉她:“天赋修为学我便罢了,个性可别学我,你该学学苏静和戴慕晴。” 阳阳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囫囵地看着我。 我从血玉镯里拿出一件茜色的斗篷披上,将双手插入袖子里抬腿向北方走去,“既然吸收完了便走吧。” 这地上的人,会被春日复苏的灵兽缠食干净的。 …… 在这片区域一直搜寻到次年三月,都没有找到第二个火属性的灵材。 前世里,野外的资源虽不是遍地都是,但也不至于如此匮乏。 在今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天道变化让这苍穹之下的灵材会变得如此之稀少? 忽地,一个记忆碎片跌跌撞撞浮现在脑海。 第一世我约莫十岁时,游子卿带着我去了帝都高级的商业街,在灯火通明的街道里他领着我走进一家装潢金碧辉煌的灵材店,店里摆出灵材的价格远远不及现在。 那时候的灵材最便宜的一批只有几百灵石,大多数有用的灵材约莫在一两千灵石上下,最贵的一批也不过一万灵石。 对比现在的灵材价格,可以说是翻了两三倍不止。 是因为乱世吗? 我也不知道。 …… 地上的雪已经化去,初春的芬芳弥漫在森林里,周遭每天都传来不同灵兽苏醒的气息。 阳阳说她想去城镇里洗个热水澡。 城镇吗? 我抬手向四周推动神识,穿越山谷透过悬崖,又昂扬到了尚未苏醒的山洞里都未能寻到一座活的城镇。 存在的是十来处渺无人烟的断壁残垣。 玄城历来东部人口稀少,经过这些人人相传的“乱世”,东边的人自然也没了。 想着,我拿出传送符准备带阳阳和苏静去西边看看。 散布在东边的神识咻得被什么活物触碰了,我将神识凝成扇形扫去,赫然发现一灵师正在红雪崖全力奔跑着,像是有可怕的东西追他。 见我停下来,苏静吐掉嘴里叼的甜草叶,问道:“怎么不飞啊?” 我的目光向东方望去,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们。 从刚才神识探查到的东西,逃命者似乎是从渊红宗里跑出来的…… 是被紫衣军围追堵截的渊红宗人,还是渊红内部的“叛徒”?亦或者是那个? “苏静,今年是玄历多少年?” “九万九千八百四十七年。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 想到了当年我尚在放逐的时候渊红宗内部发生的一件大事。 四十七年,似乎并不是当时事件发生的年份……也说不准,今世到底许多事情都与前世发生了错轨。 我正欲带她们二人走,一个未被我探查的人施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好久不见,顾璃嫣!” 一刹那,我召出血刃调动灵力指向来人。 她有一头垂散在地上的亚麻灰色长发,深蓝的眼眸里透着半面妖红色,单金边白色丝绸的长裙蓬松又贴身,蓬蓬裙外映着光辉的米黄披帛将她姣好的面部轮廓衬托地无比圣洁。 谁又能想到,这般虔诚散发着余晖的外表下 掩埋着怎样蛇蝎的心肠? “要见到你,还真是不容易呀。”她自顾自地说着:“想必你已经在那丫头嘴里听见了我要杀你的消息了吧?” 我不接话,已经调动全身灵力等着与她战一场。 阵阵微风吹来,我不由得屏住呼吸却引得她咯咯直笑。 她说:“你倒也不用如此防我,那丫头话是没错,只是……我杀你的理由,和你当年是一样的。” 当年?什么当年? “你要说什么?” 我不能理解她的意思,也不想去理解她的意思。 天道所属的破命十觉之上,幻域大祭司,虽无法使用直观的攻击技能,但其控制力和防御力都不容小觑。 帝云兮若真的对我耍花手,以我擅长的战斗模式还真不好对付她,我可以全身而退,但苏静和阳阳怎么办? “那一年我十七岁,母皇与我说,虽然我是唯一一位嫡公主,但是她希望我嫁给一个能真心待我的人。她说她不求我嫁给王孙贵胄,也不求我为皇权添砖加瓦,她只希望我能平安喜乐。” “你与我说这些作甚?”我疑惑道。 莫不是疯了? 帝云兮却紧盯着我无视了我的问题,“然后我嫁给了游书旭,母皇说他是个有上进心却没有野心的小伙子,正适合给我当驸马,兄长们也夸他谦逊有礼,还说正好管管我这个皮猴。游书旭在新婚之夜与我坦白,他说,蒋敏一家对他父母照顾颇多,他和蒋敏并不是两情相悦,只是一块长大。” “……” 什么鬼东西? 帝云兮是想念故事诱导我注意力跑偏,然后给我一次偷袭吗? 还是说她在偷偷用蓄力灵技? 无论哪一种,都太蠢了些! 偏偏我还不能主动出手,谁知道帝云兮身上有没有什么天道的脏东西?我可还没有忘天道尚且在追捕我。 “后来啊,游书旭果然如母皇兄长说得那样,真心待我,积极做事却很有礼貌……母皇对我宠溺纵容,兄长们对我有求必应,丈夫对我嘘寒问暖,当时的我,真的觉得幸福极了。” 我还在警惕,旁边的阳阳已经找块石头坐下来托起腮帮听她说故事了。 苏静则是煞有介事地抱胸靠着树干探究地看着帝云兮。 好半天,她问道:“你就是那个被男人骗了的帝云兮?” 帝云兮并不理会苏静说什么。 她唇齿开合着,那目光眨也不眨地缩在我身上,像要把我看出一个窟窿来。 “时间一溜烟过去了好久,大概从我百岁的时候开始,母皇突然不疼我了,她常常把我叫到跟前,当着我哥哥们的面训斥我,说我没有公主的样子,我反驳她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她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独独不肯告诉我我哪里没有公主的样子。 哥哥们……也渐渐与我疏远,大皇兄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怎么笨笨的?” 我隐约觉得她的话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至于故事本身…… 我没有兴趣。 “因为我每次进宫都被骂的哭着回府,游书旭就给我出主意说他下次与我一起进宫一起挨骂。在母皇最后一次召见我的时候,我果断拉着他一起进了宫。母皇与他寒暄片刻后便强行将他支开,跟我说了在当时的我看来很莫名其妙的一段话。” 帝云兮顿了顿,似乎在等着我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等一下 莫不是什么言灵术? 帝云兮继续施施然地说道:“母皇说‘人生在世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我是你母皇自然是希望你过得好好的。’” 苏静闻言不由得嘀咕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母皇与我说完,游书旭便在门外弄出了声响,我听见外头的宫女说,驸马担心公主也不必如此,陛下和公主是亲母女又不会吃了公主。我想出去看他做了什么滑稽事儿,母皇却狠厉地骂我没有公主的样子,我又与母皇大吵一架放下狠话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进宫。” “……” 帝云兮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要说她没有什么别的目的我是不信的。 “顾璃嫣。” “什么?” “游书旭屠戮梧稻皇室和他构建九重天,并不是在同一时刻,这其中隔了百年。” “……与我何干?” “游子卿没有从小遭受虐待,我对他的折辱,是在母皇被杀的十年后。” “……” 帝云兮说完这些,竟然恭恭敬敬地向我弯了一腰,然后用着询问的语气问我:“不知道仪安尊者是否还有兴趣听我说说母皇和兄长死后,我经历了什么?” “没有兴趣。” 我如实地说着。 说不出的诡异笼罩在我的心头上。 “那我便走了,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她说着,阳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住她的大腿,孩童撒泼地闹到:“好阿姨,你把故事说完再走吧,顾姐姐不想听我想听啊!” 帝云兮出奇的好说话,她柔和地将阳阳拨开,目光却是看向我。 没有杀意? 我后退半步,摸不准是怎么个意思。 阳阳祈求的目光看过来,我略一犹豫还是让帝云兮继续说下去。 “他谋反的时候,杀入梧稻皇宫只取了母皇和我兄长的命。他说,母皇当年让我嫁给他,是因为母皇看上了他背后的蒋叶戴三家,希望用他背后的势力,来给我大皇兄铺路。” 哦? 也对!梧稻皇室历来专权专政,帝玉珏也曾与我提及过一二。 “我当时还沉浸在亲人丧生的悲痛里,自然不信他的话。游书旭又说,我百岁之后,梧稻命者突然算出未来我的孩子会是个雄主,大皇兄知道后心里便有疙瘩。 他说,母皇想保护我便亲自出面打乱了我和他私下商量的备孕计划,也就有了后来把我叫进宫中训斥激化我的情绪这件事。 他说,在我怀孕后,大皇兄派了好多波人马设计我滑胎,但每一次都被母皇和他的人拦下。 他还说,与其坐以待毙当个保护不了自己妻儿的驸马,不如为了我和孩子拼一把。” “……” “他配合渊红宗杀掉了我的兄长们,母皇怒不可遏与他殊死一战。后来我听当时目睹二人战斗的守备说,母皇本旧伤发作不敌游书旭,但游书旭临胜利关头,却突然发了毒誓说余生会拼尽一切来护我周全让我平安喜乐。” 帝云兮面色平静地说起这段话,恍如故事中的人不是她自己。 我忍住了冷笑的冲动。 史书里,确实有这么一句话。 只是一双儿女具沦为弃子,从软禁道后来的被废除血脉,最后连灵魂都不得解脱的平安喜乐未免太好笑了。 “再后来,大家说,他登基为梧稻皇室的新主,没有将皇室改姓,对于梧稻皇室的部下他也宽厚相待,就像是历代无数个篡位的皇帝一样……那些被他宽厚相待的人,不止一次地来到我跟前,怂恿我说杀夫正道。” 杀夫正道? 一个自幼饱受宠爱的嫡公主,从未经历过风雨的脾气拿什么来拨乱扶正? 如若帝云兮说得是真的,这些人不过是希望位置上的是个软绵的傀儡皇帝。 “那会我年纪也小,并不明白母皇和兄长死后,我真正失去的是什么。我听身边的宫女说,梧稻的旧部在新的皇朝里被叶戴二家渐渐挤兑出了朝堂。 朝堂上没了他们这些旧部后,叶戴二家开始联合式弱的蒋家明里暗里挤兑我。我听他们的挤兑心里难受,便与他们大闹特闹,开始的时候游书旭向着我,后来我闹得久了,他便敷衍处理了,我一气之下,将气撒在了孩子身上。” “……”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得“那会我年纪也小,并不明白母皇和兄长死后,我真正失去的是什么。”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的话,可细细想来记忆里竟然从未有过。 “这一撒气,他怒不可遏,将我锁了起来,借着这事的名头大肆搜捕梧稻皇室成员,短短百年,庞大的无道皇室被杀的仅剩我和孩子俩人……” “……” 她说完这么一长串,那盯着我的眼眸中,透露出让我四肢发憷的冷漠与凛然。 恍惚过去是陌生人。 是了。 三世过去,天大的仇怨也该走出来了。 只不过……她所说的这一切与我又何干?或者说帝云兮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来到我面前说这么久?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浑然忘记一开始自己口中要来杀我。 真是……怪异极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