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安视角) 游子卿的身体死亡后,这座机关城果然随之一并消散了。 也就是说,他的本源没有发生变异,仅仅只是作为生灵的存在的基本在运作。 那便好。 不然叫我短时间内再想一个新计划还挺难的。 他的身体里没有灵魂本源,意味着可能是在更早的时候,游子卿就将自己的灵魂、身体、灵魂本源分开放置了。 所以他在两万年前不会死,所以逃脱命数的他即使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也无事。 我抬头看向至高处那个圆盘,上面的指针已经停滞,周遭的命数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瓦解又重新编织。 四散开来的亿万细线突兀地少了那么些许…… 还真是如帝玉珏所说。 倒转时间轮盘,将一切命数回退,把他所憎恨的人事物永远留在今世。 那他想要编织的新命数,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 忽的,我感觉到我的灵魂本源在被一股力量触碰,那一刹那间,我开口道:“你在这里吧?游子卿。” 几乎不属于生灵能拥有的力量…… 往恐怖的方向想,他可能……距离这个天道仅一步之遥。 游子卿没有现身,也或许是现身不了。 我的神识感官完全无法捕捉他的痕迹,只能觉察那股子熟悉的气息在我周围萦绕不去,肆无顾忌地将我剥开,把我的每寸血脉都剖析干净。 “现在,你是天道吗?” 也不知道,这副姿态的游子卿,我的计划能否奏效。 若是正面与他战斗我自认不会输他分毫,怕就怕这些我不曾涉足的领域会有旁的东西……用苏静的话来说,叫降维打击。 游子卿收回对我灵魂本源的触碰,接着我察觉到他似乎停在我的面前。 真是个神奇的感觉…… 明明我看不见他听不见他,依旧可以感知他在哪。 他回应得很慢,在我都以为他不准备回答时眼前才出现一行字:“是,但不全是。” 又过了一会儿,他补充:“天道还是天道,不过我可以干预天道。” 可以干预天道……还好当时没有莽撞地想借天道之手除掉他。就是不知道帝玉珏教的这个东西有没有用,希望是有用的吧。 本源被触动的感受太过于明显,叫我忍不住开口告诉他:“如果你想让我遗忘的话就不用再试了,我已经将所有记忆嵌入本源之中。” 哪有那么好的一件事,想让我忘记我便要忘记的。 在我眼前突然凝出一行字:“发现了。” 字迹凝结时,面前大约两尺的地方有些许波动,既不像神念也不像灵力。 …… 他大抵早就算到我的天赋可以成长到何等境地,所以拿捏好我的形式逻辑后在我会对他出手的时间点用这种方式避开我的锋芒。 果然呐,和我当年想的一样。 游子卿不会和我打起来。 …… 算算时间,我给自己下的剥灵咒也该生效了。 …… 游子卿比我还要早地察觉出异常。 被他的力量擒住片刻后,指尖的剧痛才被我感知。 我知道,他会阻止我。 所以,布局之初我就下了另一重保险:“你最好不要阻止我,如果剥灵咒被阻隔的话,我会用我的方法杀死我自己。” 说来也是可笑得很,我所想的所有假设之中从未有一个选项是他会取走我的命的。 或许因为过去的种种行径,又或许是因为苏静所说恋爱脑往往沉溺其中不自知,对于这段关系我有着绝对的自信,自信他会疼惜我的命。 尤其是从帝玉珏口中得知我是如何存在这个世界上之后,我更加笃信他比我还要在意我的生死。 所以我敢这么赌。 他的质问浮现眼前——“你到底是从哪学来那么多的禁术?” 呵! 有关渊红的禁术,我可会太多了。 在经脉里设下七百二十枚定时炸弹,时间一到,它们便会自行吸收筋脉附近的灵力进行引爆。 没有灵力的状态下,就算引爆也不过是有些痛而已。 如果有灵力,那就说不准我会被炸成什么样子了。 拆除了也不要紧,这些炸弹皆是由我血肉组成,且与周遭筋脉灵魂深度绑定,每挖去一块都相当于在掏去我的灵魂。 这法子说是自虐也不为过,可我此时此刻能拿出来与他博弈的也只剩下这些了…… 毕竟,除了这条命,我的什么他都不在乎。 …… 游子卿当然是不会信我的威胁的。 我在身体里埋下的东西,不过三息就被他全部找到。 ——然后他就会尝试拆除这些东西。 念头刚刚泛起,我的左臂便传来让我灵魂为之一荡的痛楚,而后归于沉寂。 如果现在游子卿有实体的话,估摸着我一定能看见他震惊的表情,还可以听见他的质问,在怒吼着我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游子卿,我不想欠你什么。” 没有他的阻止,剥灵咒的效果开始发作。 从四肢开始像有刀子在一寸一寸片着肌肤、骨骼。 他现在应该在飞速思考怎么阻止我,估计还会说些什么,“我不欠他的,这些东西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我也不该为他的一厢情愿承受”诸如此类的话。 “既然你可以一厢情愿,那我也同样可以一厢情愿。” 剥灵咒剥落下的灵力短时间内不会消散在空中。 这项禁术最初是前朝某些权贵给自己天资差的亲眷灌注灵力所研发出来的,可以将另一人的灵力一点不剩地刮下来。 “不过,如果你没有在我走火入魔时将我的念力与灵力分离,我大概也不敢对自己下这个咒。” 毕竟,在念力与灵力高强度绑定的情况下被剥灵咒剥离灵力,人会变成无知无觉的傻子。 能活着的话,我还是想记住顾璃嫣的。 …… 看不见他的模样,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反而让我有了倾诉欲。 “帝玉珏说,让我有机会就杀了你一了百了。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那么做。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连存在是你给的。” 剥灵咒的痛觉还在继续向躯体蔓延,疼得我有点难过。 “我欠你的太多了,除了这身修为,真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偿还。”游子卿对我倾注的财力物力早已远超我本身存在的价值,这债可能真的还不完。 说着说着,眼泪竟然又自顾自地落下来。 我还是介意的…… 介意这满心满眼的爱恋,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 那么地委屈,又那么地无可奈何。 面前又渐渐凝成字,仓促的文字似乎在说他的着急,定睛去瞧,上面写着:“你没有欠我,对不起,嫣儿。你的情感我没有不当真。” 这条命的沉没成本实在太高,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付出了与这条命不相等的代价,他怕我寻死,我也怕我寻死。 “我没有打算自尽的,之前那是骗你的。” 死太过容易了,筋脉一抹,闭眼将灵力激化,只要三息就可以终结一个灵师。 事已至此,他其实已经不必再扮演着深情温柔的模样。 眼下,大抵演太久还没有别过来吧。 …… 查了那么多古籍案例,竟然没有一本告诉我,这剥灵咒实施起来会那么疼……说是扒皮抽筋也不为过。 刚才在指尖时还没有那么痛,剥落到四肢后疼得我眼泪直流。 眼前又写满字,我已经没有心情去看了。 一眼扫去不过又是几句话来回说,像以前那样哄骗着我,诉说他的“真心”,把自己带入指导者后再告诉我,他在等我成长。 是啊,曾经的我也是这样天真想的。 觉得总有一日,我可以与他并肩同行,觉得自己可以用一腔热忱还他深情。 “游子卿,如果我还年少,或许可以信以为真。” 予我爱意,予我骄傲,予我囚笼。 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只是一直自欺欺人,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并不是你不在乎我,而是我太弱小是我太年轻。 那些往昔再回忆,所见已不是朦胧美好的相守,而是一匹匹披着“爱”皮的监牢陷阱。 血神女的命格将我隔离人世,留于帝都让宗族父母无力靠近,待到名扬天下的节骨眼上,把我划为他的党羽。 至此,对我全方面的孤立便达成了。 若没有顾璃嫣的人格,我的世界便是真真切切的只余他一人。 可我还是想不通。 “你既有如此多的法子阉割人的叛逆、让他们忠心,为什么轮到我就故意捧起我的骄傲,让我爱你到无法自拔,再给我当头一棒呢?” 疼痛已经模糊了感知,镌刻入本源的记忆在翻涌,一幕幕将我的人生洗刷。 帝玉珏提及他大抵是真心爱我,还拿出他的过往来找补,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他的残忍来自于过去受到的折辱,导致性情不复常人。 可帝玉珏不知道啊,“哪有什么力不从心、情非得已,不过是没放在心上的借口罢了。”这句话是他亲口说的。 ——“嘴是会骗人的,行为却不会。看一个人的目的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像那个叶家的,嘴上说着把你当朋友,可曾做过一件朋友应做的事?” 是啊。 和他一样,嘴上说着心悦我,喜欢我,想和我长相厮守,实际上又做了什么呢? 冷眼旁观我在世间苦苦挣扎,看着我为了一个虚无的目标艰难谋划,算计着我在乎的人的命……临到头来也不见他有什么悔意。 明明知道自己所作所为都是错的,却不辩解一句,放任我去恨他,去否定我所经历的全部过去。 忽地,眼前似乎有黑影闪出。 他似乎很着急又似乎在竭力证明着什么,声嘶力竭。 嘞的我喘不过气不说,也白白将把柄送来。 本来我要定位他的本源在何处还需要好大一会儿的,这下连找都不用找了…… 你习惯置身事外。 那偿还完这一身修为后,我会让你永远置身事外。 …… …… (第三卷,完)